面對孟南貞的垂詢,洪承疇顯得很謹慎。
“下官久在南方,對于遼東的情況接觸的有限。如今只是了解了些許皮毛,所以心里忐忑難安。”
洪承疇也想拍著胸脯打保證,但他不是這種性格。
生性謹慎的他,還是選擇了保守式的回答。
他卻不知道,這個回答其實讓孟南貞很滿意。
因為從這個回答中可以看出,洪承疇是一個務實的人。
大明的官場,缺少的就是這種務實的人。
總不能像袁崇煥那樣,拍著胸脯對著崇禎吹噓,老子五年就能收復遼東吧?
一個務實的人,最起碼不會亂來。
而這就是孟南貞對于遼東目前局勢的最大期望。
有了這個基礎,孟南貞開始給洪承疇傳授方略。
“年初的時候,遼東算是打了一場勝仗。大家都說那是寧遠大捷,但其實也不是什么大捷,只不過是擋住了建奴的進攻而已。”
洪承疇驚疑不定。
“可下官看邸報說,那一仗不是炸傷了奴酋努爾哈赤嘛。”
孟南貞搖搖頭。
“這種事誰知道真假?遼東那邊的官員們的德行,我是信不過的。再說了,如果努爾哈赤真的被炸傷了,怎么熬了那么久才死?錦衣衛的奏報,努爾哈赤死之前還在率軍遠征蒙古,哪里像是重傷不治的樣子?”
洪承疇咋舌,但也還算安穩。
大明官場的浮夸,不止遼東,南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孟南貞還在繼續道:“如今建奴的首領換成了皇太極,此人比起努爾哈赤來,更加的難以對付。因為皇太極對于我們漢家文化很了解,也懂得使用熟悉我們內部情況的漢人,很容易就能夠找到我們的弱點。你到了遼東之后,一定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好好地和他周旋。”
洪承疇皺眉不已。
“公公,朝廷沒有對下官有什么要求嗎?”
孟南貞納悶。
“什么要求?”
洪承疇輕聲道:“比如收復失地之類的,或者有什么進展……”
孟南貞擺擺手,打斷了他的猜測。
“如今這種情況,遼東能夠穩住便可。殿下深知遼東的險惡,并沒有想過要短期內在遼東取得什么進展。你的最大任務,就是守成。守住目前的基本盤,不給建奴可趁之機,你便是大功。”
聞弦歌而知雅意,洪承疇明白了。
信王這是對遼東的文武和軍隊失去了信心了,并不打算依靠這些人完成反攻什么的。
只希望他們不要繼續喪師失地,頂住就行了。
得知了這個情況,洪承疇的心里不免是有些失望的。
書中自有黃金屋,自從踏入官場開始,他也無時不刻不想著建立豐功偉業。
結果看似撈到了遼東總督這樣的大權之位,結果卻要做縮頭烏龜,實在是讓他憋屈。
看出了他的不甘,孟南貞禁不住提醒道:“你可不要懈怠,就算是守成,也非一般人能夠做到。而且這個守成,并不是枯守,而是要發揮出作用來才行。你做的好了,我在這里給你保證,將來入閣不在話下。”
洪承疇精神一振,趕忙請教道:“公公,下官該如何做?”
孟南貞隨手拿過遼東的地圖,擺在了洪承疇的面前。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詳細的地圖,頗有一種天下大勢盡在掌握的快感。
孟南貞就著地圖,開始了傳授。
“我們大明雖然需要守成,以待時機,但建奴肯定會不斷進取。所以我們的守,不能干守,同時還要遲滯建奴的擴張。寧錦之戰過后,建奴已經意識到,短期內是打不破我們的防線的。所以接下來,為了獲得足夠的生存空間,建奴一定會從其他方向想辦法。”
說著,孟南貞先后點了朝鮮和松花江以北。
“柿子要撿軟的捏,皇太極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南面是咱們大明的硬骨頭,西面是游移不定的蒙古諸部。所以目前的狀況下,建奴最好的擴張方面,就是朝鮮和野人女真。一旦被建奴征服了這兩個地方,那么他們的后方就徹底安全了。到時候建奴的力量將會全部挪到我們的正面,會讓我們的壓力倍增。因此你到了遼東后,除了固守之外,還要時刻留意建奴的動向。只要建奴有意對這兩個方向動兵,你這邊就必須要大張旗鼓的騷擾,遲滯建奴的行動。他們的主力回援,你們就后撤。他們要是置之不理,你們就干脆真打。不要怕建奴厲害,真正能打的建奴就那么點。皇太極想要對付朝鮮和野人女真,就必須要足夠的兵力,能夠留在正面防御的兵力肯定有限。”
洪承疇聽的十分仔細,畢竟這關系到他的生死榮辱。
“公公,遼東一帶遠離朝鮮和野人女真,下官只怕得到的消息滯后,讓建奴有機可趁。”
古代的通訊實在落后,確實會出現洪承疇擔心的情況。
事實上,原來的歷史中也是如此。
皇太極第一次派遣阿敏進攻朝鮮的時候,朝鮮就派人去向明朝求援了。
結果求援的使者先是趕到皮島,告知給了毛文龍。
但毛文龍手中的力量有限,騷擾可以,對抗后金的大軍卻根本做不到。
求援使者沒辦法,又趕到京師。
這一路就耗費了不少時間,等朝廷這邊研究出了辦法,通知遼東的時候,人家后金那邊都打完了。
朝鮮頂不住后金的進攻,只好投降。
這個問題,孟南貞也考慮過。
“這一次你們遼東戰區,是大戰區,皮島總兵毛文龍,也會劃歸到你的麾下。我這邊已經知會了毛文龍,今后朝鮮方面有什么異動,他可以直接先行稟告給你,不需要轉呈他人。”
皮島的位置在朝鮮和遼東中間,又是海路,傳遞消息什么的十分迅捷。
有了毛文龍在中間勾連,洪承疇這邊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消息的滯后。
然而說起毛文龍,洪承疇卻猶疑起來。
“公公,下官聽聞,這個毛文龍桀驁不馴,恐怕難以服帖啊。”
孟南貞笑了。
沒想到毛文龍在文官當中的風評,竟然頂風臭三里。
想來這些不好的名聲,都是從袁崇煥那里傳來的吧。
事實上,自從袁可立被調走,毛文龍失去了靠山,他和袁崇煥之間的關系就變得格外緊張了。
后來后金進攻朝鮮,毛文龍沒有起到及時的警訊作用,也跟他和袁崇煥關系不和有關。
不過孟南貞對于毛文龍還是有些了解的。
“毛文龍此人粗鄙,小心思什么是有的。但此人絕對不缺乏大局觀,否則的話也不會這么多年一直堅守皮島了。只可惜歷屆的文官們嫌棄他的粗鄙和貪婪,對他鄙視羞辱不斷,所以雙方的關系才會緊張。這樣的人,你只要稍微對他好點,他是能夠給你賣命的。”
想到這里,孟南貞又給了洪承疇一層保證。
“另外殿下這邊已經在運作袁可立調回遼東,擔任你的副手。有了他的輔佐,毛文龍那邊不會有任何的妖蛾子。”
袁可立對于毛文龍來說,可謂是知遇之恩大于天。
沒有袁可立,就沒有如今的毛文龍。
在袁可立擔任登萊巡撫的日子里,也是毛文龍最叱咤風云的時光。
一等袁可立被調走,毛文龍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所以要想用好毛文龍,袁可立是重中之重。
孟南貞重點研究過明末這些遼東的官員們,赫然發現,單單論起才能和眼光,袁可立還在孫承宗、袁崇煥、洪承疇等人之上。
他苦心經營的遼東海上防線,給后金制造了極大的麻煩,始終牽絆住了后金擴張的腳步。
結果在毛文龍被殺之后,這個海上防線土崩瓦解,也讓后金擺脫了側翼的威脅,再無桎梏。
從這方面來講,袁崇煥不可謂不是罪大惡極。
恰好此時袁可立在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得罪了魏忠賢,估計馬上就要被逼著辭官歸鄉。
孟南貞干脆動在了前頭,說動了信王,準備讓袁可立回到更加能夠發揮他才能的遼東,去給洪承疇當副手。
有這么一個目光深遠、老成持重的人輔佐,完全可以彌補洪承疇自力不足的問題,還能夠駕馭住毛文龍。
這算是一舉多得的良策,信王欣然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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