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眼的熾白色燈光從高高懸起的吊燈中灑下來,將沈源籠罩在其中。
這光很冷,仿佛要將他殘余的力量都吸走一般。
一陣陣虛弱感從沈源身體深處浮了出來。
正上方這吊燈距離沈源很遠(yuǎn),越襯得吊燈后方那籠于陰影中的剛硬混凝土房頂像是漆黑的夜幕。于是在沈源漸漸模糊起來的視線中,這吊燈仿佛是一顆高高掛在了天邊的星辰,遙不可及。
周圍很嘈雜,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有熱烈的聲浪拍擊在皮膚上。然而他耳中聽不到這些環(huán)繞著他的憤怒咆哮與刻毒的咒罵。陣陣強烈的嗡鳴充斥在沈源雙耳中,仿佛有兩個大功率電機在他腦袋深處運作著。
距離沈源不遠(yuǎn)處,擂臺上還躺著一個人,四肢粗壯,肌肉的棱角分外猙獰。
然而與沈源不同,這人胸口毫無起伏,左胸甚至被撕開一片手掌大小的傷口,幾片霜花在他的心肌表面緩緩融化成水,與他身體中余熱未散的血液融于一處。他的面色也由于心臟的凍結(jié)而漸漸變得青白起來,顯然已是死了。
九號監(jiān)獄的斗獸場,地如其名,不像是個擂臺,倒更像個裝著野獸的囚籠。
然而即使是如此原始蠻荒的搏殺,刺目的鮮血浸染了半個擂臺的臺面,但是旁觀的數(shù)百人的目光竟然依舊不墮瘋狂,仿佛眼前血色與的碰撞在他們看來都不過是司空見慣,大多數(shù)人的眼底平靜而又冷漠,即便是沈源半分鐘前徒手撕裂了擂臺上另一人的胸膛的時候,他們的眼神都沒有波動太多。
與這數(shù)百名冷靜得仿佛般的旁觀者不同,還有十?dāng)?shù)人圍繞著囚籠,目光陰狠而刻毒,在整個建筑中來回激蕩的咆哮與咒罵聲,便全都來自他們。
“站起來啊,你這兇徒!”
“怎么,這才三輪,你便不行了嗎?你當(dāng)時殘殺數(shù)千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時候的力氣都去哪了?”
“你這雙手沾染著血與罪的惡魔,圣光凝成的神罰之劍已經(jīng)落在了你的頭上,快快束手就擒吧!”
在這建筑中,坐得最遠(yuǎn),也是最高的三人俯瞰著下方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氛,神情各異。
坐在最右邊的楊程,表情很釋然,嘴角仿佛也掛起了一抹輕快的笑。
“他要不行了,今天就到這里?還是”楊程說著,伸出手在自己脖子前橫著比劃了一下。
此時,鄭老眉頭依舊深深皺著,緩緩搖了搖頭,“還不夠,讓項中上場。”
聽到“項中”這個名字,楊程不禁面色一變,嘴唇微微張開,就想要說些什么。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場中傳來了一陣難以壓抑的驚呼聲,將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了那被鋼絲圍繞起來的擂臺上。
一個身影從擂臺上緩緩爬了起來,動作很艱難,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
這是一個身高一米七八,皮膚白皙,面容俊朗的十七歲青年,留著男學(xué)生的典型寸頭,雙肩在這高重而壓抑的建筑物中不免顯得有些瘦弱。
沈源的上身布滿了血色與油汗,這些已經(jīng)在他皮膚上開始凝結(jié)的血液大部分來自他的上一個對手。他身上不過有兩三個淺淺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看起來用不了幾個星期便能恢復(fù)如初,似乎他付出的代價要遠(yuǎn)遠(yuǎn)小于被他殺死在擂臺上的對手。
然而也就是在他站起來之后,來自周圍的目光才終于能看到,在他右腰上,一團濃重的紫黑色淤青仿佛一團在宣紙上暈染開的濃墨一般,以肉眼可見的度向周圍的皮膚與血肉上蔓延而去。
這遠(yuǎn)非表層的瘀傷,而是身體深處的內(nèi)傷。
此種作用于內(nèi)腑上的傷勢,是能夠真正要人命的。
“該死的,他怎么還能爬得起來”一個年輕男子看著重新站起來的沈源,重重啐了一口。
同時他打心底里感覺到不可思議。
九乃數(shù)之極,九號監(jiān)獄中關(guān)押著的罪犯,是整個帝國乃至全世界中最為兇惡的重犯,打他們進(jìn)來的第一天,就幾乎不可能再活著離開這座監(jiān)獄了。
沈源在斗獸場中,便要與這些窮兇極惡的罪犯生死相搏。
沒有人覺得沈源能贏下哪怕一場,即便他所犯下的罪行足以令他被關(guān)進(jìn)九號監(jiān)獄十次,可他畢竟還只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倒在他面前的寺南,已經(jīng)是他親手殺死的第三名九號監(jiān)獄重犯了。
即便是在“人才濟濟”的第九號監(jiān)獄中,寺南也算是最兇惡的囚徒之一,他曾經(jīng)借助體覺醒后帶來的強大異能力殘殺了數(shù)百人,而后逃入黑龍城中尋求庇護(hù)。憑借敢打敢殺的兇惡性情,寺南用了十年的時間,漸漸進(jìn)入了黑龍城的權(quán)力中心,然而好景不長,性格太過無法無天的寺南終究觸犯了不可觸摸的底線
于是他被關(guān)入了九號監(jiān)獄,所有人都知道被黑龍城放棄了的寺南再沒有逃出去的可能,然而沒有人能想到,他竟然會死在一個十七歲的未成年罪犯手中。
身體深處傳來的劇烈痛楚使沈源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十分虛幻
難道今天,就要這樣死在這里了嗎?
來去都匆匆,當(dāng)真像是一場閉上眼便能做得,睜開眼便要失去的夢
心中固然有許多感慨與傷懷,然而這與他年紀(jì)正相仿的情緒并沒有在他心中停留太久。
當(dāng)他站起來后,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他雙目中的茫然與無措便消失一空,獨留下了一種孤狼般的桀驁不屈。
剝皮死后的兩場血戰(zhàn),徹底激了沈源骨子中的狼性。
也讓他心中的最后一絲僥幸消散無蹤。
白龍城對他殊無善意,更是在一點點奪走他的生命!
他仿佛再一次聽到了無云崖上,那接天連地的戰(zhàn)鼓聲,也仿佛看到了戰(zhàn)火燃起的滾滾濃煙,仿佛嗅到了手中雙斧散出的鐵腥味。
即便是要殺我,也只能將我殺死在屬于我的戰(zhàn)場上!
沈源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仿佛只是爬起來這個動作,便消耗了他許多體力一般。他站立的姿勢也不再挺拔,雙膝微屈,雙肩下沉,似乎下一秒就要再次倒在地上。
唯有他的雙眼,依舊綻放著銳利的光。
“停下吧。”最上方坐著的三人中,很久不曾說過話的中年女子開口,聲音仿佛是三月的春風(fēng)般暖人。
她穿著身得體的青色連衣裙,酒紅色的絲被一朵優(yōu)雅的頭花束在腦后。
這聲音被局限在三人的范圍內(nèi),鄭老面色沒有變化,只是眉頭似乎皺得更深了些。
楊程卻差點跳了起來,“你,你說什么?停下來?”
中年女子點頭,“他沒在害怕。這不是個初出茅廬的學(xué)生崽。他的檔案很尋常,我不知道他經(jīng)歷過什么。但那是見識過無數(shù)生死才能磨礪出的眼神,這個擂臺能殺死他,可我們能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具尸體。換別的方法吧。”
鄭老依舊沒有說話,楊程也沉默了下來。
然而站在擂臺上的沈源卻并不知道這三個人的心意,即便是知道,恐怕也不會領(lǐng)情。
沈源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指向站在鋼絲外的一名男青年。這人臉上掛著刻骨的恨意,仿佛沈源曾經(jīng)對他做出過什么人神共憤的惡事。
剛剛那些最惡毒的咒罵,倒有一半是出于這個男青年的口。
“你,叫什么名字。”沈源的聲音沙啞而干澀,還有著清晰可辨的顫抖,似乎就連用來說話的氣息也難以控制。
然而他的語氣卻那樣的高傲,本該是陷入絕境中的悲鳴,可卻聽起來像是天上飄落的神音。
沈源耳中的嗡鳴此時弱了些,讓他可以聽到青年的回答。
“你是說我?我叫李德。”
男青年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笑,有些諷刺意味地回答了沈源的問題。
已是猶斗的困獸,竟然還敢指著我問,何其可笑?
“何不一戰(zhàn)?”
沈源揚了揚下巴,竟似在一名乞丐面前丟下了一塊黃油面包,而后以最能獲得滿足感的肢體動作示意了自己的恩賜,仿佛下一秒就會瀟灑轉(zhuǎn)身,絕塵而去。
李德覺得自己聽錯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不是沈源嘴唇的張合十分明顯,還未來得及收回的下巴太過扎眼,所有人都會覺得這句話可能是從李德嘴里說出來的。
下一刻,李德便被沈源那高傲的模樣徹底激怒了。
何不一戰(zhàn)?
你何不去死。
你這雙手沾滿了血腥味的,人神共憤的屠夫,竟然還敢如此不知恥地邀戰(zhàn)于我?
“你這雙手沾滿了血腥味的,人神共憤的”
“阿阿嚏!!!”
李德緊咬的牙關(guān)中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聲無比響亮的噴嚏打斷了。
沈源伸手揉了揉鼻子,不著痕跡地將鼻下噴出的一團鮮紅的血跡擦去,貌不經(jīng)心地?fù)]手道:“說什么大話,這地方真是夠冷的,再不上來我可要燒了,到時候,你就沒機會了。”
李德面龐漲得通紅,越覺得這熊孩子真是他娘的該死,他狠狠跺了跺腳后推開擂臺的守門人,將門鎖打開,鉆了進(jìn)去。
最上面的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坐在中間的鄭老輕輕搖了搖頭,“李德這孩子一口氣憋在心里許久了,否則也不會有這般失態(tài)的舉動。讓他殺了這小子吧,否則讓他在這里折了銳氣,對他未來的展不利。”
“可是”楊程有些遲疑地開口。
鄭老擺擺手,“天才。但是我白龍城里面什么時候缺過天才?而且像他這樣命債累累的天才,我白龍城也不好用。既然不能用死亡讓他心生恐懼,便讓他死吧,上面有什么意見,我扛著。”
擂臺的守門人看到三位巨頭半晌沒有表態(tài),便知道是默認(rèn)了,上前將擂臺的尸清理了,而后鎖了鋼絲門。
然而就在李德準(zhǔn)備出手的時候,沈源突然抬了抬手,說道:“等等,看你也是青年俊杰,我剛剛進(jìn)行了三場死斗,你就這樣占我便宜,豈是俊杰所為?答應(yīng)我三個要求,我們便算是公平一戰(zhàn)。”
李德的嘴角抽了抽,深深吸了一口擂臺上血腥味濃郁的空氣,而后也不請示任何人,應(yīng)道:“說。”
沈源豎起一根手指:“我要一枚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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