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信件，沈源與黑斗篷們商議了一陣兒，確定了接下來的戰略部署，那些黑斗篷們都悄悄退走，獨留下沈源一個人矗立在高樓頂端。
他眺望向空中那輪滿月，月色清亮如水，夜間的風不知何時冷肅了起來，鉆進沈源的衣領，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時間已經在不知覺中來到了赤元歷一二八年的末尾。如果沒有這場戰爭，此時赤帝國已經放了年假，人們應該剛剛回到家中，與家人圍坐在桌旁閑話這一年來的大小事。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好像正在北方部族中
北方部族軟軟還好嗎？
也不知道戰巫刃和李熙將那些不成器的祭司們教導得如何了。如果這場戰爭沒有打響，如果錨點不曾出現，玉瓏學院這時候應該已經開設了搏浪者和元素祭司兩系，而自己也應該選出了十多個學徒，來教導他們靈魂行者的秘術了吧
清亮的月色如瀑，沈源似是在其中看到了一個更加完美的世界，那里有自己所夢想的一切。
天空忽然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遠空有烏云飄來，一點點將從天垂落的月色吞噬。
沈源伸手在空中輕輕一撈，幾點涼意在掌間蔓延開來。
“瑞雪兆豐年”他習慣性地晃了晃腰后的圣霜影圖騰，低嘆了一聲，“希望如此吧。”
上次追殺中田乾野的時候，大魂占術出的差錯到現在還讓沈源心有余悸。這些日子來，沈源多次試驗過大魂占術，發現在日常小事上的準確率在百分之八十左右。
這讓沈源失落至極，曾幾何時，他的大魂占術一旦有了結果，就是百發百中，從不落空。
如今的百分之八十，依舊是絕大多數祭司望塵莫及的數字，可對沈源來說，這是致命的退步。
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退步，他的境界明明更高了，與元素間的聯系也越來越緊密，祭術手段也比以前精湛了不只一籌。
對大魂占術來說，占卜日常小事和占卜其他異能者的動向是不同的。后者要求更多的精神力和水元素親和，目標越是強大，需求就越高。沈源不知道自己在占卜其余異能者的時候，準確率是否會進一步下降。
他是這條戰線的總指揮，是黑龍城的首領，可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睛被蒙了起來
就在沈源長吁短嘆，心中迷茫萬分之時，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夜色中的一團橙紅。
沈源霍然轉身，看到在赤木城西側五十余里的深山中，騰起了一團紅色的蘑菇云。
那爆炸的劇烈火光在夜色中無比的刺眼，似是化作了一張無聲的笑臉，扭曲而猙獰，在嘲諷赤木城中的一切。
下一刻，赤木城中響起了尖銳的鳴嘯，守軍立刻從睡夢中驚醒，與他們演練過無數次的一樣，在半分鐘內穿上衣服集結成隊，等在軍營旁聽候指令。
一個黑斗篷緊接著躍上了高樓，正是雷平。
他有些慌亂地說道：“沈源，是防空洞”
赤木城西側五十里，有一個廣大的地下防空洞，里面容納了近五十萬赤帝國民眾，還有一萬赤帝國守軍駐扎在那里維護秩序
沈源頓時感到手腳冰涼
聯軍終于氣急敗壞到向平民出手了嗎？
“抽調一半守軍力量，八成黑龍城異能者，立刻出發！”沈源沉喝一聲，腰后圣霆圖騰一震間，有一團青色狂風將他籠罩，向遠空疾速飛去！
雷平卻在后面爆喝了一聲，“你給我回來！”
這聲音凝聚成團，呼嘯間，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沈源身旁，將他震得一愣。
沈源舔了舔嘴唇，重新落回雷平身邊。
“你都吃過一次虧了，還這么冒失！”雷平低聲斥責，臉上滿是后怕惶急之色。
“不論防空洞發生了什么，都已經成了定局。你現在急吼吼地跑過去，除了比我們先看到那一地燒焦的尸體外，就只能落入敵人的包圍圈中，再次深陷重圍，一點忙都幫不上！”
“他們攻擊平民，對眼下的局勢根本沒有太大的影響。那五十萬平民就算死光了，我們也依舊比他們強！唯一影響的，是我們的心。如果我們先亂了，這場戰爭，我們就輸了，到時候死的絕不是五十萬，而是五百萬，五千萬，甚至更多！”
“所以你要冷靜下來！這事兒很古怪！”
沈源聽著，深深吸了口氣，重重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們該怎么做？”
就在這個時候，沈源懷中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沈源低頭一看，赫然是玉青蘭的電話！
他連忙接了起來，就聽到玉青蘭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沒有半分遲疑，完全是成竹在胸的語氣。
“我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你們現在過去，但是只去三分之一的異能者。守軍不帶，讓他們堅守陣地，拒援軍拒輜重。所有人，就算打著守軍甚至是姬家的旗號，就算姬閘重傷垂危在外面叫門，都不能進入陣地半步，一切等你回來再行定奪。”
沈源開著免提，聽到這話，與雷平對視了一眼。雷平連連點頭，沈源便揮手讓雷平立刻去安排人手。
雷平剛走，沈源便開口問道：“程空岳的生日是什么時候？”
“三月八日。”
玉青蘭似乎根本不奇怪沈源會有此問。
“程空岳的小名叫什么？”
“小岳岳”
玉青蘭似是遲疑了一下，才壓低聲音說道。
沈源又問，“程空岳屁股上的胎記是什么形狀的？”
“”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秒鐘，然后程空岳的咆哮傳了出來，“你問你媽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沈源連忙問道。
玉青蘭嘆了口氣，“我聽說九號監獄的事情了應該是有一部分走海路來到了你這邊，你小心了。如果不是對手，切莫纏斗，閉守不出。我們很快就到了。”
沈源聽得一愣，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驚喜交加地問道：“軟軟出關了嗎？是這樣嗎？”
北方部族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對外面的戰事不聞不問，就是在等程阮出關。如今玉青蘭說北方部族將要來援，那明顯是程阮出來了！
玉青蘭沉默了一下，“具體的我們到時候再說，你快去看看防空洞的情況吧。”
說罷，玉青蘭便放下了電話。
沈源大愣，玉青蘭這語氣顯然是事情有變！
如果程阮真的出關了，直接告訴他便是，何必打這啞謎？
他一時間也顧不得周遭亂成一團的守軍陣地，著急忙慌地給玉青蘭回撥了過去
聽筒中卻傳出了關機的提示音
沈源的一顆心登時沉入了谷底，他心中有非常不好的念頭冒了出來
不是出關那是死了？
否則北方部族為什么不等她了？
這念頭一生出來，便如水底盤根錯節的水草般，纏住了沈源的咽喉，似是將他向下用力拖拽而去，要把他溺死在不知名的深處。
“沈源。”一聲呼喚從遠處而來。
沈源耳朵動了動，卻沒有任何反應。
“沈源！”雷平走到沈源身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發什么愣呢？我們準備好了，出發吧！”
沈源回過神來，看到雷平背后的三百多個黑斗篷，才意識到自己在哪兒，應該做什么。
“好，出發。”沈源狠狠咬了咬舌尖，驅散了心頭的陰霾，帶著黑龍城部眾疾速向西方趕去。
沒有行動遲緩的守軍拖累，這三百黑龍城精英異能者在密林中的行進速度十分迅捷，不過半小時左右便橫跨了五十里的距離，來到了剛剛大爆炸發生的地方。
空氣中濃濃的焦臭味掩蓋了一切，沈源知道，這是無數尸體被燒焦后散發出的味道
如無意外，藏身在防空洞中的五十多萬平民已經盡數喪生在了剛剛的襲擊中。
雖然在來時的路上沈源和黑龍城部眾的心中都有所預料，但真切聞到空氣中的味道，看到眼前一片凄惶之景的時候，還是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阿彌陀佛，施主們果然來了，大善。”
一聲悠悠長嘆從焦黑的密林深處飄來，令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一愣。
有琉璃境的人恰好在附近，先于他們而來？
只有沈源覺得這聲音隱約有些耳熟，心中升起了極不妙的預感。
沙沙的腳步聲踩在散發著濃煙的焦炭上，向黑龍城眾緩緩走來，一襲黃色僧袍出現在沈源視野中。
沈源抬頭一看，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雙目瞪大看著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竟是慧林和尚！
“你是你竟然是你！”沈源渾身汗毛倒豎，指著慧林和尚的鼻子破口大罵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你總歸是個赤帝國人吧？你怎么可以幫著外人屠殺自己人？還是這么多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
慧林雙手合十在胸前，呵呵一笑，“人？什么是人？在統治者眼中，不過是工具，是資源。他們是牧羊者，而人，就是他們的羊，可以任他們剝奪占有，享用吞噬。既然姬閘能用這些工具，我為什么不能用？”
“事實證明，他們很好用呢。”
慧林臉上祥和的笑容漸漸猙獰扭曲了起來，藏在僧袍之下的魔鬼終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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