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另一邊的右丞相府,自打那位玉兒姑娘被提攜做了丞相夫人,新婚燕爾,再加上夫婦二人情意濃濃之際,這些時日床笫之間正正得趣兒,蕭右相每晚都要在玉兒夫人那里宿下的。
要說這玉兒呢,鄉(xiāng)野出生的尋常姑娘,從前甚至在相府里做著粗實丫頭的伙計。一夜之間,就這么直接飛上枝頭,做了當家主母,丞相府上下一時議論紛紛,面上不敢提,但心里多少都有些唏噓。畢竟這么一個出身的人物,能操持好整個丞相府么?
可日積月累的,最起初的那些個懷疑和輕視,慢慢也就淡去。
雖說玉兒出生不好,沒什么學(xué)問。可貴在勤奮好學(xué),自打做上了丞相夫人,白日里蕭右相出去上朝,這玉兒夫人便虛心向大管家,以及幾位資歷深些的嬤嬤仔細求教。
一開始缺少經(jīng)驗,少不得鬧出笑話。后來見識廣了,經(jīng)驗多了,自然孰能生巧。自打右相府的中饋全權(quán)交于這新夫人掌管以后,整個府邸上上下下倒是也被打點的井井有條,叫人揪不出錯處。
再者說,鄉(xiāng)里面養(yǎng)出來的姑娘,美貌和才情同長安城其他貴女自然差遠了。可貴在質(zhì)樸善良,即使現(xiàn)如今地位不一樣了,在右相府這幫子下人面前也從不端著架子,待人待事和氣的很。水靈靈的鄉(xiāng)間姑娘,羞怯靦腆地抿唇一笑,也是親和討喜,時間久了,右丞相上上下下都頗喜歡這位接地氣的新夫人的。
丞相府里多了位玉兒夫人,蕭丞相本人身邊多了個嬌怯可人兒的妻子照顧,平日里笑容也多了一些。新夫人善待下人,整個右相府其樂融融,除了蘇適雯的那一小方院落。
外面越是其樂融融,喜氣洋洋,就愈發(fā)襯得蘇適雯的那方別院清冷寒摻,無人問津的帶著那么幾分晦氣。
秀春覺得自打右丞相與自家小夫人關(guān)系鬧僵,小夫人整個人都有些不對了。
終日陰陰沉沉地坐在那里,也不講話。每天唯一例行公事一般,操著那仿佛被砂礫磨過的干啞嗓音,問的一句便是“右相今日宿在哪里?可是又宿在了那西苑?”
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是顯而易見的。
可是秀春觀小婦人神情,陰沉晦澀的厲害,她心里害怕,哆哆嗦嗦吞吞吐吐地站在那里,也不敢回答。
這樣的情形逐漸變得惡劣。
尤其是那個喚作玉兒的,被丞相大人娶作夫人以后。相府那兩日張燈結(jié)彩,鑼鼓喧天,外面越是熱鬧,小夫人的臉色越是被襯托得陰郁冷沉,每每秀春上前伺候的時候,不小心瞧見了,都覺得那神情叫人背脊發(fā)涼,實在有些嚇人的緊。
再后來,小婦人一句話也不再同她說了。
就沉默不語地坐在窗邊,微微低垂著眼,也許是背光的緣故,渾身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暗之感。
那個時候,秀春就隱隱有了一個預(yù)感。
即便是小夫人現(xiàn)如今足不出戶,但這般神情,和異樣的舉止,秀春總覺得自家夫人在盤算些什么。偶爾偷偷瞧看一眼,窺探到小夫人唇角時不時那一抹陰惻惻的笑容,秀春頭皮發(fā)麻,下意識覺得,小夫人心里盤算的,應(yīng)當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就在今日下午,秀春印證了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測。
“秀春,你伺候我身邊多久了?”
蘇適雯抬起頭。
好些時日足不出戶,再加上心思重,也顧不得按時用膳。原本只稱得上中上之姿的清秀面龐,無端端地多了幾分骨瘦嶙峋,蒼白刻薄之感。
這會兒刻意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實在稱不上好看的笑容。不讓人覺得親和,反而詭異得令人感到心里有些滲人的慌。
秀春雖不曉得小夫人為何問起這個,心頭莫名有些不安。她咽了口口水,好生調(diào)整了半刻,這才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道:
“回小夫人,奴婢、奴婢自打小夫人五歲起便伺候在身邊了,如今已是第十五個年頭”
十五年了啊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zhuǎn)眼那個太師府人人艷羨,風光無限的嫡出二姑娘,今年也已經(jīng)是雙十年華了。
蘇適雯抬眼,仔細打量著此時顫巍巍站在自己跟前,從小盡心伺候在自己左右的貼身丫頭。眼底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
下一刻,那抹光便被掩去。蘇適雯勾起唇,牽住秀春不自覺瑟瑟發(fā)抖的手,柔柔笑著,循循善誘一般地同她說道:
“別怕,你我情同姐妹,我是不會害你的。只是”
蘇適雯話音一頓,再開口時,嗓音依舊溫和。可秀春看著小夫人臉上的笑,內(nèi)心里無端端地卻泛起一絲寒意。
“只是因為那些罪該萬死的賤人,我現(xiàn)如今淪落得如此境地,我過的不好了。秀春你素來待我忠心不二,如果是你,你會愿意替我報仇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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