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jié),普濟寺內(nèi)人煙鼎盛。
“姑娘、姑娘,您走慢一些,仔細別摔著了”
今日重陽佳節(jié),太傅府女眷來普濟寺禮佛。探春是太傅府四姑娘的貼身丫鬟,自然是緊隨自家姑娘一道兒前往。
這個時節(jié),正是香客們禮佛上香的旺季。相比于寶殿內(nèi)的熱鬧,這處后山就冷清許多。此時正值秋日,除卻零星的幾棵松樹以外,大多樹木都已蕭條。地上的枯枝落葉無人打掃,踩上去,便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這會兒探春一面氣喘吁吁地喚,一面急急地在后面跟上。可是悶悶走在前面的蘇婉容,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繼續(xù)往前頭一言不發(fā)地走著。
十四出頭的小姑娘,一襲桃粉色緞面散花褙子,配月牙白藕絲長裙。這樣的年紀,五官尚且顯得有些稚嫩,可那嬌花一般俏麗欲滴的玉嫩臉蛋,已經(jīng)是世間極罕見的好顏色。
這會兒不曉得遭遇了什么,淺淺黛眉一攏,花瓣兒似的小唇緊緊抿著,顯然是不太高興的模樣可是美人就是美人,便是美人柳眉微顰,也是我見猶憐的一番姿態(tài),惹的人恨不得把心肝掏出來叫她歡心才好。
即使是自小伺候在姑娘身側(cè)的探春,每每瞧見自家姑娘這般精致雪玉的臉蛋,也是忍不住心嘆,放眼整個長安城的貴女閨秀,她就沒見過比自家姑娘還要好的樣貌。
想到了什么,探春快步走去自家姑娘近前,小心翼翼地勸道:
“姑娘莫要生氣了,三皇子他、三皇子他心里總歸是最疼姑娘的。方才之所以道出那樣的話,想來也并非有意”
雖是過來哄勸姑娘的,可是說到最后,探春自己的聲音也不自覺小了不少。
抬眼偷偷看了下自家姑娘此時板著臉悶頭走在前頭,儼然一副負氣的神色,心底便不禁多了幾分同情。
要她來說,譬如自家姑娘這般雪玉精致,性情又溫良的妙人兒,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原本是一個生下來就應當千嬌百寵的貴人命,偏偏是個庶出的。
雖說蘇太傅,也便是蘇婉容的爹爹,把她看作眼睛珠子一般疼著。但太傅大人畢竟政務繁重,又常年在外地當差。但凡太傅不在府中的時候,自家姑娘沒少受嫡母苛待,幾房嫡系小姐更是對姑娘冷嘲熱諷,合起伙來想著法子擠兌她家姑娘。
可她家姑娘偏生又是個性子極好的,度量也大,一直忍氣吞聲的,從來也不在太傅面前告狀。
有時候探春實在忍不住了,也恨鐵不成鋼地私底下勸過姑娘,想著即便不點破府里面是誰一直欺負著姑娘,至少也應該叫蘇太傅知道,太傅不在府中的時候,姑娘其實過得并不十分舒心。
可是姑娘每每總是挽唇一笑,淡淡地說,爹爹政務已經(jīng)很忙了,她不想因這些后院瑣碎,惹得爹爹更加煩心。
都道善有善報,當那與自家姑娘兩情相悅的三皇子,登門提親的時候,探春當時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替姑娘感到高興。
一是覺得有終成眷屬,二也是覺得姑娘嫁給那三皇子以后,便是堂堂的皇子妃了,離開了太傅府,從前的憋屈日子總算是熬出頭了。
可誰知道呢,竟叫姑娘又碰上了那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楊氏,乃是三皇子薛硯之生母,脾性刻薄苛刻,素來最看不慣庶出出身的蘇婉容。覺得蘇婉容并非嫡系所出的貴女,給她兒子做個偏房已經(jīng)是天大的幸事了,竟然還敢妄想皇子妃的位置。
可是三皇子也不曉得吃了什么n,竟是非那太傅府四姑娘不可。因了這個,甚至與德妃發(fā)生了不小的爭執(zhí)。德妃氣得不輕,可到底舍不得真的與親生兒子斷絕關(guān)系,終究是咬著牙不甘不愿地答應了。
舍不得同兒子置氣,于是滿腹的怨氣就都撒在了蘇婉容身上。后來不論哪個場合相見,這德妃少不得對蘇婉容怪腔怪調(diào)的一陣冷嘲熱諷。
今日之事,也是一樣。
想到方才發(fā)生的事情,探春又是忍不住地一陣嘆息。
三皇子曉得,姑娘隨太傅府一家女眷上山禮佛,將會在普濟寺陪伴老祖宗暫住五日。怕姑娘覺得無趣,原本約在今日下午,過來瞧看姑娘一眼,并邀姑娘于后山的翠玉湖泛舟可是誰曉得呢,竟是與同樣上山禮佛的德妃娘娘給撞見了。
尚未正式議親的男女,名不正言不順的,這般私會,已是不合禮數(shù)。更何況兒子還是個貴為皇子的
德妃心中有氣。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自然覺得是這蘇四姑娘品性不端,小小的年紀不學好,勾得自幼德行端正的兒子,行這等有辱皇家威儀的事情。如此不知廉恥的,如何做起好堂堂三皇子妃的位置?
德妃是個口無遮掩的,眾目睽睽之下,當著太傅府一家女眷的面,脫口就訓斥了蘇婉容幾句。
至于太傅府那幾位女眷呢,明明是同府出來的姑娘。四姑娘在人前被人這般斥責,非但無人出頭替四房說一句好話,甚至目露嫌棄,都覺得四房姑娘確實如德妃所言,小小年紀不學好。丟了她們太傅府的臉子。
探春心想,這事兒雖然膈應人,可是她家姑娘脾氣軟,又尊重長輩,若是放在尋常,忍一忍其實也就過去了。
可是偏偏呢,這次那三皇子也是在場的。
自家姑娘是個懂人情世故的,雖然受了氣,可也不會以惡報惡,當面頂?shù)洛锬锏淖臁4蟮质侨硕忌⑷チ税桑媚锍弥鴦e人沒注意,私底下曾偷偷喚住了三皇子,也沒存什么壞心思,也就是委屈地小聲抱怨了兩句。
年紀這么小的姑娘,人前再如何懂事,私底下,尤其是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總是忍不住想要撒撒嬌的。尤其是受了委屈,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只想心里喜歡的那個人能夠抱一抱她,哪怕只是溫聲安撫她兩句,哄哄她,也好。
可誰曉得呢,那素來待自家姑娘疼護有加的三皇子,那會兒卻是皺了皺眉,神色復雜地低頭看著姑娘,沉默良久,才吞吐地道出一句:“婉婉,可是那畢竟是我的母親”
這句話音剛落,姑娘的臉色就變了。后來三皇子其實也低聲柔語地哄了,可是自家姑娘根本不聽。直到德妃娘娘手下的人,過來催,三皇子出于無奈,只能暫時離開。
再之后,就有了當下這一幕。四姑娘負氣地跑來后院,佛也不禮了。自打出來以后,一張小臉就繃的緊緊的,探春曉得姑娘心情不好,于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一邊,也不敢胡亂說話。
蘇婉容有自己的那一點小脾氣,卻不是個嬌縱的,該懂的道理她都懂。
她很喜歡薛硯之,那個如墨竹一般清貴的男子,喜歡到非要嫁給他不可。她知道,薛硯之也很喜歡她,即使德妃娘娘看不慣她,從不給她好臉色。可是她一直相信,成了婚以后,那就是兩個人自己的事情,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不管未來有什么磨難,有薛硯之寵著她,護著她,他們兩個人真心相愛,其實也就夠了。
今日之事,確實不能怪他。那人是他的母親,有生養(yǎng)之恩,今日若只為她出一口氣,惹得母子關(guān)系鬧僵,這其實也不應該。
其實為了娶她,薛硯之之前已經(jīng)跟德妃娘娘鬧過一次了。他素來是個孝子,蘇婉容終究是有些愧疚的。可是薛硯之卻握著她的手輕聲安撫她,無論旁人如何反對,總是笑著讓她不要擔心,一切有他在這使得蘇婉容稍稍安慰些許。
道理她都清楚,
只是,總是發(fā)生類似的事情,蘇婉容心里面難免有些發(fā)堵罷了。
德妃是建和帝的妃子,常年住在宮中,可是德妃瞧不起她,看不慣她做她兒子的皇子妃,往后入了門,自然是有千百種方式刁難她的。
因為她喜歡薛硯之,是想和這個人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所以這些她都能忍。
可饒是她再如何明事理,女兒家心思敏感,受了欺負,哪怕不指望別人替自己強出頭,總是期待著心上人可以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如此悶悶走在前頭,一方面帶著對那薛硯之的一份小小的埋怨,一方面也自己正排遣著心中壓抑著的委屈。心不在焉,自然沒有注意腳下的路。直到身后的探春受驚般的“啊呀”一聲,抓住了她。蘇婉容愣了愣,下意識止住了腳步。
“姑娘血、血好多血。那里、那里是不是躺著個人吶”
探春的聲音顫巍巍的,弄得蘇婉容的一顆心無端也提了起來。其實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能有多大膽子呢?一聽見血什么的,心里也慌的厲害。
可也許是好奇心作祟,在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丫頭面前,蘇婉容這會兒膽子卻是大了起來。就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朝探春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待看清楚地上的人,蘇婉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地上躺著的,顯然是一個受了重傷的成年男人。
蘇婉容素日里常打交道的,便是譬如薛硯之那般氣質(zhì)彬彬,一襲雪色錦袍不染纖塵的儒雅男子。又何時見過這樣的人?
胡子拉碴的,不修邊幅,莫說五官了,甚至都看不出實際年齡,約莫也就三十上下吧。深秋的天兒衣衫襤褸。這會兒血跡斑斑地躺在那里,流下來的黑紅血液把下面的落葉都給硬生生浸深了一個顏色。身上一道一道的,都是些觸目驚心,仿佛被刀子劃開的翻出淡粉色肉的猙獰口子。
那模樣十分可怕,蘇婉容一個深閨養(yǎng)大的姑娘家,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穿著精致繡鞋的小腳,下意識往后面挪動了半步。
靠的近了,連鼻端仿佛都能嗅到那股子濃重的血腥氣味。放在往常,蘇婉容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哪里會管這樣的事情?
可畢竟是一條人命,這里除了她們主仆倆再沒其他的人。
而地上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一動不動地合眼躺著,仿佛已經(jīng)死了一般
到底是人命關(guān)天,蘇婉容吸了一口氣,鼓足了膽子,俯下身去,顫顫地用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雖然微弱,但還是有氣息的。
不過若是一直躺在這里估計離變成死人也不遠了。
其實這么個偏僻無人的地方,一個身份不明,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還有那么多猙獰可怖的傷口一看就不是什么等閑人物,怕是什么殺手或是惡人,逃避仇家的路上,倒在這里奄奄一息了也說不準的。
蘇婉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這事兒原本不該她管。可是寺廟圣地,丟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在這里蘇婉容仿佛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題外話
昂,完結(jié)之后就變懶了,請原諒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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