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的對視著,一個梨花帶雨、一個默然無聲。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好久不見,或許是個最為適合的開場白,但我深知王雨萱一定不想從我口中聽到這句話。
至于她,大抵是真的不知道該對我說些什么,因為該說的,她已經(jīng)說過了,面對我這個沉默逃避的陳默,她又能有什么辦法?
許久。我端起余下的那半杯已經(jīng)涼透了的茶,喝干之后,終于對她說道:“想到不到能在這兒見到你。”
“這是我家,有什么想不到的。”她哽咽的說著,聲音中難免有些委屈與怨氣。
“也是”我想要裝作輕松,可無論我怎么假裝,終究難掩我這拙劣的演技。于是,再度沉默。
我們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沒做。我不禁會想,如果老王回家看見這幅景象,會不會補上被王雨萱制止的那記巴掌?
“你最近怎么樣?之前聽那家伙說,工作室已經(jīng)開始營業(yè)了。”這次,是她打破了沉默,她口中的那家伙,應(yīng)該是在她之后離開烏鎮(zhèn)的施光琦,他說過,她已經(jīng)跟他斷了聯(lián)系,現(xiàn)在看來,是他說了謊。
輕輕吁出一口氣,我收起了不該出現(xiàn)的感慨,如實說道:“工作室發(fā)展的還成,現(xiàn)在市場已經(jīng)打到了西塘。”
“恭喜了,你終于找到了自己。”
“找到自己?”喃喃重復(fù)了一句后,我搖了搖頭,“不能說找到自己吧,畢竟,我還是想要賺錢的,目的這么明確,又這么勢利,總歸不是很純粹。”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純粹,至少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嗎?”
是啊,我知道自己要什么。詫異的看了眼王雨萱,暗自慨嘆,這丫頭再也不是那朵無憂無慮的白玫瑰了,生活的經(jīng)歷,已然讓她初初長成,紅與白的差距,就在這里。
“你呢?應(yīng)該已經(jīng)順利畢業(yè)了吧。”我對她問道,隨著談話的增多,我已經(jīng)不那么糾結(jié)了。
“畢業(yè)了,準備來次全球游,然后回北京找份體面的工作,也算是給老王頭兒一個交代。”
“這樣也好,畢竟,師父已經(jīng)上了歲數(shù)。”說過之后,我遲疑了片刻,終究沒有問她,那個從美利堅追她到英吉利的小伙子怎么樣。我想她肯定不希望我問這種問題的,更何況,問出之后,我又該如何自處?
不得不承認,我們都變了。對于過往緘口不提,對于當(dāng)下,聊得也是寥寥無幾,唯一能有共同話題的,只剩下了不知會走向何處的未來不確定,不美好,也不會讓彼此沉默,進而難堪。
老王是跟我?guī)熌敢黄鸹貋淼模麄冑I了很多菜,進門之后,師母臉上綻出慈祥的笑顏,“小默,這些都是你愛吃的,你是不知道,得知你離開北京的消息以后,你師父抑郁了很久呢,今兒啊,你們爺倆兒可得好好喝點。”
心中感動,我回了一個真摯的笑臉,說道:“得嘞,我也想念師母做的飯菜了”說著,我作勢從師母手里接過青菜。
誰知,老王在這個時候打了我手一下,“你跟雨萱在這兒好好待著,我跟你師母忙就成。”
“嗯。”
點點頭,我又坐了回去。
“我爸媽很久沒這么高興了,上次這樣,還是我從烏鎮(zhèn)那邊回家結(jié)果見我那副樣子,又”
“對不起。”
“你知道的,我最不想聽的就是這三個字。”
說過這話后,王雨萱便不再言語,自顧自的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邊,玩起了手機。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老王兩口子就做好了飯菜,都是家常菜,也是我最開始拜老王為師的時候,最愛吃的飯菜。他們還是把我當(dāng)親人的,一直記得我的口味。
吃飯的時候,王雨萱許是不想讓父母看出什么異常,顯得尤為活躍,又是給我夾菜,又是言笑晏晏說著自己在國外時的趣事,一如我最開始在她家里,認識她時的樣子。
一晃,我們已經(jīng)認識兩年了,從不諳世事的師妹、到孑孓獨立的白玫瑰,再到現(xiàn)今這個已經(jīng)明白很多道理的王雨萱,我不知道究竟哪個才是我認識的她。或許三者皆是,或者她一直是她,我之所以看到了她的變化,大抵是因為我才是那個改變了的人。
熱鬧開場,熱鬧結(jié)束。
飯后,老王主動提議,讓我跟王雨萱出去走走,就當(dāng)她代表老兩口送送我。
這城市的霓虹,讓人看不到天上的月亮,街道兩邊的路燈,昏黃的光,將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我們就這樣走著,沒有目的地。
“去后海吧。”走了好一會兒,王雨萱終于開口對我說道:“我想去那條河道看看,你不是說,離開北京的時候,在那兒跟我有過告別嘛。”
“好。”我跟在她的后面,走進了地鐵站,買好兩張前往后海的地鐵票,隨著人潮擁擠,體會那份已經(jīng)漸漸被我所遺忘的感覺哪里都是人,這城市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總會不知道在哪兒會奔來一個滿懷憧憬的年輕人,融進這座鋼筋水泥的叢林里。
后海。
酒吧街前方的那條河道,那棵已經(jīng)沒有多少葉子的樹下,王雨萱就這么站在下面,回過頭,朗聲對我問道:“陳二驢,是不是就在這里,你跟我說的告別?”
太久沒有聽到的稱呼,讓我有些恍惚,下意識的點頭,我沒有言語。
“你的告別我聽到了,真的聽到了。那就再見吧,打從今天起,我的世界里,不再會有什么白玫瑰跟陳二驢”說到這兒,她已開始哽咽,“有的,只有我父親的好徒弟,我的好師哥,再見。”
“再見。”
原來她一直都很聰明,曾經(jīng)我誤解過她的腦子不好使,因為她記不住回家的路,顯得那么健忘而今來看,她的腦子很好用,因為她沒法遺忘我們之間的故事。
今時今日,終是告別,唯一不同的,這次,由她開口。
樹下的花兒開了,在這個夜里,火紅、熾熱,那是一朵帶刺的紅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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