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子里布置得很簡單，類似于酒店的單人間，一張桌子一張床，還有播放新聞的電視。這時候護士還沒來巡查，隔間內(nèi)外除了江樺以外就只有里面住的病人。看上去是個六十上下的小老頭，坐在床上全神貫注地剝著一只橘子吃。已經(jīng)是這個年紀的人了，剝皮的手卻抖也不抖，全是曾經(jīng)精密操作留下的痕跡。

    江樺隔著玻璃窗注視著里面的情況，對照著這一陣子得到的資料。按汪胖的說法，導師曾號半仙，但由于其更甚于學生的體型，就在他人的戲稱下改成了半山并且沿用至今。但現(xiàn)在看來眼前的男人精瘦如猴，臉頰骨都凹下去，看來歲月和疾病把他折磨得不輕。

    病歷顯示半山得的是臆想癥導致的雙向情感障礙。這是一種介于抑郁癥和狂躁癥之間的病，發(fā)病時的狀態(tài)也是在兩者之間切換，時而亢奮時而低落，病情很重攻擊性也很強，難怪會被隔離在這里。

    不過攻擊性這一條對他來說也沒什么大礙就是了。

    在他核對資料的這段時間里半山已經(jīng)吃完了橘子，把皮扔進垃圾桶開始看書。江樺看著時機已到，抬起手輕輕叩了叩門，屋內(nèi)人隨著他的動作轉(zhuǎn)過眼，正好見他打開門走了進來，眼神頓時變得嚴肅警惕，丟下書就縮到了床的一角。

    “抱歉，我沒有惡意。”江樺攤了攤手示意兩手空空，嘗試著拉近距離。半山隨著他的動作向后拱了幾寸，瞳孔里直映著他的臉，盯得他有種被掃描的意味。

    “你帶那個東西是要給我看的么？”半山開口了。

    就是這句話讓江樺發(fā)現(xiàn)面前這人的眼光原來壓根就不在他身上，而是在死盯著他背后露出的半個狼牙的刀囊。他去過武裝部后就直接來到了這里，沒來得及放下武器，有身份證明在這間醫(yī)院也沒多過問他隨身攜帶的物品，結(jié)果還是被察覺到了。

    想想也是，就算是普通人面對著一個陌生闖入者、還背著不明長條樣的物體都會發(fā)憷，更何況精神病人的感覺更要敏感脆弱，估計早就感受到裹布下長刀的肅殺了吧。

    周圍沒什么人，就算有什么意外的情況他徒手也能解決九成，剩下一成也不是加一把狼牙就能瞬間解決的。于是他抬手向刀囊的皮帶，準備解除武裝以示友好。但才剛摸到扣環(huán)，就見眼前半山那眼睛刷的一亮，一個猛虎下山式撲擊，以恭喜恭喜恭喜你的姿態(tài)一把拉住江樺的手一個勁兒搖擺。

    “誒喲你瞅瞅我這眼神兒，這么多年不見連老朋友都認不出來了。”半山也沒管面前江樺的一臉懵逼，像革命老同志似的猛拍他肩，“操，老梁你可以啊，我還以為你早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呢！要不是那柄刀我還真認不出來！”

    直到他說完最后一句話，江樺才稍微跟上了點這個石錘神經(jīng)病的思路…就跟狗憑借氣味一樣，這個字面意義上腦子有病的奇葩是在根據(jù)標志物來認人。他的理解力顯然還停留在上個時代的版本，見到狼牙首先聯(lián)系起來的人就是它第一個主人能知道這個身份，倒也反向證明這人確實跟攜帶者有關系了。

    “虧得你良心還沒被狗啃，還記得來看我兩眼”現(xiàn)在估計是他疾病的“狂躁”狀態(tài)，半山被挑開了話匣子，說話都不帶喘氣，“別說你保養(yǎng)得還真好啊，跟小姐有的一拼了，看著這么年輕…誒誒誒這是不是現(xiàn)在的新技術…”

    “我不是梁秋。”江樺擦了把汗。

    “哈？”半山一句話卡在嗓子眼，瞪著一雙泡泡眼盯了他半天，左看右看來了一番人肉掃描，估計意識到從頭到腳都對不上號，他嘴唇翕動了幾下，憋著說道：“這…好像還真不是…不對啊，老梁可是最寶貝那柄刀了！你怎么拿到的？殺人奪寶？！不對，沒人能干過老梁，你這把是仿的吧！”

    江樺眼見著他的思維在瞬間跳了幾個幅度，心里重嘆一聲，也不多說，直接從背后把狼牙解下來放在他眼前，緩緩推拉出鞘。

    達格金屬特有的銀白色澤閃現(xiàn)，晃得半山瞇了瞇眼。他好像也沒多在意這個帶著點威脅的動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蜻蜓點水地在刀鞘上摸了幾下。

    “喔，雖然舊了不少，但這還真是正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刀刃的反射，半山眼中漸漸亮起若有所思的光，“這么說，你不是老梁，但你又有他這柄刀，那這意思就比較明顯了么…”

    “就是這樣。”江樺總算是舒了口氣，看起來終于是取得這個神經(jīng)病的信任了。

    “我明白了，你是他兒子對不對！”半山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高叫道。

    “……”

    江樺一口氣嗆在喉嚨里，還沒緩過來，就見那半山就已經(jīng)換了一副關愛眼神，湊過兩只眼睛，又是一次上上下下的掃描。

    “嘖嘖嘖，老梁你真行啊，兒子都這么大了，虧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連頓酒你都沒請過！”

    “不是你想的那樣…”江樺面朝著那張時而振奮時而嘆息的臉，趕緊出聲試圖阻止這奇怪的發(fā)展。

    “誒喲也真不知道你個老王八蛋從哪討的老婆，就能有個這么秀氣的兒子，你可真他媽的不是人！”

    “所以說不是那種關系…”

    “草他奶奶的，這好事咋就輪不上我，要說當年老子也是研究所金城武…”

    江樺徹底無力了，半山這次好像是認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動屏蔽了他的解釋，他于是只能擺著一副撲克臉等著他碎碎念。這家伙的亢奮持續(xù)了十分鐘有余，直到喊得口干舌燥喉嚨冒煙，江樺才默默把一杯水端到他面前，逮住他灌水的間隙趕緊插入正題：“你是戰(zhàn)時原獸研究基地的成員么？”

    “喲，老梁還跟你講過這個啊，挺好挺好。”半山紅光滿面地點點頭，看來是對他這個后輩的態(tài)度還算滿意。

    “你怎么會認識梁秋的？”江樺首先順著他的話確認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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