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妻兒，親戚朋友。

    四大喪。

    李鴉忽然知道荊野身上四層白衣從何而來。

    也明白他為何要孤身一人守在獄城之前，既無必要，也無所謂，卻守在那里。

    有一詞為“生不如死”，常用來形容過于悲痛或過于痛苦，可褒可貶，有人用它來表達(dá)自己情深之至，有人用它來表達(dá)自己入骨之恨。

    李鴉在這個詞中掙扎許久。

    既無深情也無痛恨，唯有天蒼蒼地茫茫�？菔癄�山無棱天地合不羨鴛鴦不羨仙，但全都關(guān)我屁事的孤。

    只一個孤字

    春夏秋冬四季輪回，世間百態(tài)萬家燈火，我只占偌大世界方寸之地，只度無盡輪回的一日光陰。

    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的人十個有十個不會去死，不期待什么不希望什么，行尸走肉一樣活著，荊野守在那里，也許和李鴉守在刀術(shù)學(xué)院前是一樣的。

    生不如死到連死都不知該怎么去死。

    低啞唱腔由遠(yuǎn)而近，反復(fù)只那四句，卻道盡人間凄涼。

    李鴉和武極沒再向前走，武極靠到身側(cè)墻壁上，側(cè)首向聲音傳來方向瞟去。李鴉則挨著武極靠住墻壁，然后身體下滑，緩緩坐到了寒冷至極的冰面上。

    身披孝衣的送喪隊伍出現(xiàn)在兩人視線中。

    嘶啞低唱的是一位半弓著腰的老者，在喪伍最前方踽踽而行，身后長長一排身影延伸到兩人看不到的遠(yuǎn)處。

    喪伍緩行，兩人沉默而觀。

    時間走人也在走，凄涼唱腔越來越近，終于到了兩人耳邊。

    一個個身披白衣的武者從兩人身前走過，多數(shù)視兩人如無物，偶有看過來的視線瞟一眼便移開。

    第一具冰棺出現(xiàn)在兩人眼里。

    然后是第二具，第三具

    李鴉數(shù)了幾十具后不再往下數(shù)，改為數(shù)眼前經(jīng)過了多少人，數(shù)到一千人后也不再往下數(shù)，又改為計算這條還沒看到盡頭的送喪隊伍排了多長。

    十里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還有一具具匆忙開鑿的粗陋冰棺，整條喪伍排出十里地。

    讓李鴉和武極探究這座城里到底發(fā)生什么事，竟用這種方式舉辦喪禮的心思煙消云散。

    走在喪伍最前的是一個老者，走在最后的卻是一個小小少年，全身包裹在厚厚棉衣里，棉衣外罩一層白衣，個頭低矮，眼里是五分好奇四分悲傷。

    剩下的一分是讓李鴉精神勉強(qiáng)一振的朝氣。

    少年歪頭看了李鴉和武極好一會兒，甚至停留片刻，前方隊伍走遠(yuǎn)才急忙追去，少年總是讓人覺得不識愁滋味，笨拙奔跑的樣子讓李鴉不那么勉強(qiáng)的扯出一個笑臉。

    “走吧，咱倆跟著去看看。”李鴉從冰面上站起，望向越走越遠(yuǎn)的十里喪伍。

    武極悶聲回答，“不想去，看什么？”

    “不想去還問看什么，你到底想不想去？”李鴉最煩這種矯情的人，起腳蹬了武極一下，“這種事一輩子難得見識一次，別說我沒提醒你，這十里喪伍古怪太多了，不想去肯定是不想去，但能看的東西我也不知道”

    “那就走！”

    兩人遠(yuǎn)遠(yuǎn)綴在了喪伍之后。

    剛剛進(jìn)了城，轉(zhuǎn)眼出了城。

    路過荊野所居孤屋時，恰好看到他打開房門走進(jìn)去的背影，格格不入更加格格不入，李鴉腳步略頓，張了張嘴，吐出一口冷氣后繼續(xù)跟著除了凄涼唱腔一路沉默的十里喪伍。

    不灑紙錢，不提喪棒，不背喪幡，簡單的過分，卻又沉重的過分。

    喪伍向兩人來時的右側(cè)冰路行去。

    遠(yuǎn)遠(yuǎn)跟在其后的李鴉和武極漸漸看到前方冰壁，后邊的人還在走，前邊的人卻已經(jīng)停下，豎著一列的喪伍向左右兩邊橫成一排，冰棺隔上五六米便擺放一具，穿著白衣的送喪之人站在冰棺后。

    走在最后的那個少年快要接近冰壁時，沒有直接停下，而是辨了辨方向，急急忙忙向齊中而數(shù)右方第五具冰棺后走去。

    李鴉和武極沒好意思過于接近，隔了近百米觀看。

    前方冰壁被鑿出一道道冰階，直直向上延伸，普通人爬不上去，武者卻可輕易攀爬，極有可能是離開冰下獄城的路徑。

    冰階不寬，兩人可并排而上，一人可輕松守住。此地深入冰下千米還多，不知當(dāng)初怎么被發(fā)現(xiàn)，卻知冰獄之所以為冰獄，便是因為借地勢之利，只需百人便可將一城之人死死困住。

    千米冰壁難見頂，李鴉此時注意力也不在上面，僅習(xí)慣性想了想就作罷。

    況且沿著冰壁往上緩緩挪動的冰棺也讓李鴉顧不上亂想

    離得遠(yuǎn)有點(diǎn)看不清，李鴉拽著武極向前走了五十米，看清了冰棺是被兩前兩后共四名武者連拉帶推一階階往上移。

    剛才看著直向上延伸的冰階上，也看清每隔十米左右便被鑿出橫向的極窄冰路。

    再順著窄窄冰路將視線延展，李鴉終于看到一塊塊不太明顯的四方冰塊，以及一個個剛好能容納一具冰棺的冰洞。

    一具冰棺在李鴉預(yù)料中塞到冰洞里。

    又一具冰棺開始順著冰階緩緩上升。

    枯燥重復(fù)的過程開始循環(huán)進(jìn)行，李鴉這次卻數(shù)清了到底有多少冰棺。

    整整兩百個冰棺

    但任李鴉怎么數(shù)，也數(shù)不清冰壁上葬了多少具冰棺。

    生是獄城囚犯，死后也被束縛在冰棺中，不入土為安，卻入冰永凍。

    此地習(xí)俗就是這樣吧

    也不知道囚犯們聚集一起的破敗之地，在何時何地有了自己獨(dú)特習(xí)俗。

    所有人仰首望著一具具冰棺消失，一直沉默的喪伍終于熱鬧起來。

    有人泣不成聲，有rn聲哭嚎，也有人嘶聲高喊與自己有關(guān)的死者姓名。

    李鴉看不得這種場面，不管哭嚎之人有幾分真心，終歸是讓人聽在耳里不舒服。

    似乎已經(jīng)完事。

    冰棺入了冰壁，壓抑沉默的人們把自己憋了一路的哀愁哭訴出來，

    十里喪伍究竟有多少人李鴉不知，但從耳邊響起那一刻開始就不見絲毫降低的哭嚎聲來看，至少也要有幾萬人。

    不想看到的東西沒看到，不知道會看到些什么便當(dāng)真沒看到什么古怪事。

    李鴉和武極轉(zhuǎn)身向獄城內(nèi)走去。

    三步后，被身后再起的低啞聲音喊住。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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