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森若有所思地點燃了一支蘇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悠閑地吐出了一個煙圈，讓那迷蒙的煙氣將自己包圍起來。
又一個同事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劉森微笑著跟他打著招呼，度向他讓煙。那位同事瞅了瞅香煙的牌子，呵呵一笑，說道：“好啊，都抽上蘇煙了！嗯，今兒也跟著沾了光了！”
劉森聽后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再說什么。而那位同事再看他時的眼光里，便多了一些意味。
一根好煙的威力。金錢與物質(zhì)的魅力。
劉森不由越來越信奉一句話了：這個世界，金錢不是萬能的，可是沒有了金錢，卻是萬萬不能的！真理也！而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擁有了一萬元的資金了，當(dāng)然他也還有一萬五千元的貸款。不過，照這要的賺錢速度，他會很快就能夠把貸款還上的，錢，當(dāng)時來說，似乎對他已經(jīng)不再是問題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初步感受到了有錢的滋味了。而他現(xiàn)在只所以對“有錢的感覺”如此有感覺，當(dāng)然還是因為當(dāng)年他的那段沒有錢的日子，給他實在是留下了太深刻的烙印。
劉森不由又想到了自己曾經(jīng)結(jié)婚時的那一幕幕難忘的經(jīng)歷。
當(dāng)那三千塊錢的彩禮錢始終難以湊齊的時候，當(dāng)時因為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因此院里的一個一直走得很近叔便充當(dāng)起了家長的角色。劉森永遠難以忘記，那天，叔帶著他來到了村里的書記家里，想讓書記幫著給他貸點款。可是，那位書記卻說，現(xiàn)在貸款很難啊，那個錢要是實在湊不起來，倒也不難辦，咱們族人多，每家每戶出點，還不夠他這個禮錢嗎？
若是按著輩份，劉森應(yīng)該跟這位書記叫爺爺，要知道，書記的這番話，可是深深地傷了劉森的心了：這是干嗎呢，捐款��？
從那以后，劉森便對那位當(dāng)書記的族中爺爺有了極大的看法。這，也是任何一個人所不能夠承受的！
浮想聯(lián)翩了半天之后，劉森便終于挨到了下班時間。嗯，下午，今天下午該干點什么呢？忽然，劉森的腦際靈光一閃，對啊，那天只是到了大姐家去了，卻沒有去二姐去看看二姐��！不行，現(xiàn)在咱可是有錢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腿腳懶惰了。想到這里，劉森便跟領(lǐng)導(dǎo)打了一聲招呼，然后便把兩手插進褲袋里，打著胡哨，騎上自行車走出了校門。
劉森騎著他的那輛破舊的自行車，走在縣城的大街之上。時候已經(jīng)是深冬，天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雪的樣子。來到工行的門前，劉森在自動取款機前取出了一千元現(xiàn)金，裝進了口袋里，然后又把那張寶貴的工行卡放好，然后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說是今天上級來學(xué)校檢查工作，自己中午忙著準(zhǔn)備迎查，因此中午也就不再回去吃飯了。
然后，劉森叫了一輛出租車，向著大趙村急弛而去。
大趙村，也就是二姐的婆家。
說起二姐，在劉森的以上中，似乎有著一種特殊的地位，劉森跟二姐，也是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在劉森的記憶里，印象最深的，莫過于二姐給自己的那個青澀的蘋果了。
那個時候，劉森也就是五、六歲的光景，正是好吃、嘴饞的時候。當(dāng)時，大姐和二姐都在小南屋里居住。那天，劉森剛從外面瘋跑回來，滿頭的大汗淋漓。冷不丁的，卻見二姐忽然在小南屋里叫他，道：“建華（劉森的小名），建華，快過來，姐姐給你好吃的！”一聽說有好吃的東西可吃，劉森不由一陣大喜，便快步走進了小南屋里，忙問道：“好東西，好東西，什么好東西��？”這時，只見二姐從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青蘋果，個頭也并不是很大，在陽光下閃耀著迷人的光澤。
“啊，蘋果！”劉森激動地喊了一聲。要知道，在那個年月里，蘋果可是相當(dāng)稀罕的東西啊！農(nóng)家的孩子，一年到頭，都吃不著一個蘋果的！就是在八月十五的時候，劉森也只能跟哥哥姐姐們一樣，只能把一個個頭并不是很大的蘋果切成了很多份，每人也只能分到那么一小角！可是現(xiàn)在，二姐竟然給了自己一整個蘋果！這可真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后來，劉森也多次想起過這個事情，最后他終于明白了：這怕是二姐的哪個好姐妹，因為跟二姐要好，才給二姐的！可是二姐因為疼愛自己，最終也沒有舍得自己吃掉，而是給了自己！
就是那一個蘋果，讓劉森深深地記住了二姐的那一份深情。一生，甚至是永遠。
出租車在那陣陣寒風(fēng)之中飛快地行駛著，行駛著，載著劉森的思緒，也載著劉森對于想快點見著二姐時的期盼之情。終于，趙村終于漸漸地出現(xiàn)在了劉森的眼底了！本想再給二姐買點什么東西來著，可是劉森又一想，與其是那樣，還不如干脆給二姐點錢，讓她愿意買什么就買點什么吧，那樣可能會更好些。
出租車終于停在了二姐的大門前了。二姐的經(jīng)濟條件并不是很好，這從她們一家人所住的房舍的情況中便可以看得出來：那瓦房也已經(jīng)是多年失修了，磚根基上面已經(jīng)被堿得非常厲害，有的地方甚至都深入進去一大截了，看了之后讓人心驚。
“唉！”劉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后便打開車門，讓司機就在汽車?yán)锩娴戎�。嘿，誰知這位司機也跟上一次到大姐家去時的那位司機一樣，先問劉森打算讓他在車?yán)锏榷嚅L的時間。劉森一聽便來氣了，道：“我想讓你一直等到天黑，怎么，錢不夠嗎？”
司機嘿嘿地笑了一聲，道：“這么五十塊錢，說實在的，真的是干不著啊！你看看能不能再給加上一點兒��！”
劉森微微一笑，道：“可以。你想加多少啊？”
那個司機沉吟了半晌，道：“嚦，再給加上五十塊吧，你想在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怎么樣��？”劉森一聽笑了，道：“呵呵，好啊，我給你再加上一百塊，你看怎么樣��？”
那位司機一下子怔住了，愣了半天后方才醒過神來，頭如搗蒜般：“中，中，中！你就是在這里等到明天都中！呵呵呵呵！”接著，他便是一陣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般的傻笑。
劉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敲響了二姐家的大門。
當(dāng)二姐把大門打開的時候，一見到劉森，不由一下子愣住了。因為這些年來，劉森一直都是年節(jié)的時候，才會到二姐家去一趟，而平時，劉森根本就來不到這里的。接著，二姐的眼里便充滿了驚喜，那是一種見了親人之后的，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驚喜��！看到這一幕，劉森不由心里一陣自責(zé)，為自己沒有在平時多來看望一下自己的親姐姐，而感到無比的自責(zé)。當(dāng)然了，以前劉森只所沒有前來看望姐姐，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自己的經(jīng)濟情況。作為娘家人，劉森認(rèn)為，自己是來，就應(yīng)該給姐姐帶來一些什么，或者是金錢上的，或者是物質(zhì)上的，或者是體力上。不然的話，即使他來得再勤，也沒有多少的意義。
當(dāng)時二姐夫也在家呢！見了劉森，也是滿臉的歡喜之情。
尋姐夫很快地就給劉森沏上了茶水。劉森邊喝著茶水，邊跟二姐夫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而二姐則在一邊，不停地問著母親怎樣怎樣。劉森回答說母親一直都很好，叫二姐不要惦記著。喝了幾碗茶，劉森便拿過了二姐家的電話本，在上面看似無意地翻動著。終于，他看到了一個號碼：快餐店。按著這個號碼，劉森把電話給撥通了。這時，那邊傳來了詢問聲：“請問您需要什么？”
“麻煩你給送過五十塊的菜過來！”劉森接著說道：“我是燕青家！”而這個“燕青”，正是外甥的名字。
“好的，好的，沒問題，沒問題！”那邊十分痛快地回答道。
這時，二姐夫好像已經(jīng)明白什么事情了，忙道：“你看你看，我這里正想先喝點水，再給你要菜，你倒是先要上了，也好，也好！呵呵呵呵……”二姐夫看上去顯得有些尷尬，不過劉森倒也理解，他只是笑了一笑，并沒有再說些什么。
應(yīng)該說，二姐夫在對待他的丈母娘方面，還是做得十分不錯的�？梢哉f做得非常好，十分地盡心。這，劉森跟他的那些哥哥們，還有母親當(dāng)然都看在了眼里，因此在對待二姐夫方面，便也都似乎有了另外的一層感情。人心都是肉長的，人家對咱好，咱的心里豈能沒有數(shù)？
“你坐這出租車，得花多少錢��？”二姐夫問道。
“呵呵，不到二百塊錢�！眲⑸]有在意二姐夫的問話，然后跟二姐拉著家常。
“我的天哪，二百塊錢！你還真舍得花�。 倍惴虻哪樕犀F(xiàn)出了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聽到了這句話，劉森這才好像是明白了二姐夫的意思，笑著說道：“哦，這沒什么，沒什么，你兄弟現(xiàn)在還有點錢！嘿嘿，二哥啊，咱現(xiàn)在可不再是那幾年了��！放心吧，你跟我姐姐要是有什么困難，就盡管提出來，小弟我一定會給你們幫忙的！一定會的！”
二姐夫和二姐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兩個人又都同時向著劉森看了幾眼，臉上都寫滿了不解與疑惑。
這時，快餐店的送菜人進來了，提著一大｜抽屜菜饌。那個人把菜饌一一地擺在了桌子上面，劉森在她剛把菜擺好之后，便趕在了二姐夫之前走了過去，把一張五十元的鈔票遞給了那人。那人跟二哥和二姐以及劉森道了別，然后就回去了。
“唉，唉，你看，你看，這怎么行，這怎么使得啊！到了俺這里，還讓你花錢嗎！建華啊，建華啊，你啊，你啊，可真是的！可真是的！”二姐和二姐夫兩個的臉上似乎都帶豐一絲的不滿，劉森看得出，他們的心情，是真誠的！
劉森忘不了，那年——應(yīng)該是在他師范剛剛畢業(yè)的那一年吧，他來到了二姐家里。當(dāng)時二姐正在忙著喂豬，見劉森來了，也是非常地高興�？墒�，家里卻是什么都沒有，一點青菜都沒有。可能二姐的手里也沒有錢吧，不然的話，也可以出去買點菜啊！
當(dāng)時二姐看上去顯得十分受難為，急得團團直轉(zhuǎn)。終于，二姐想出了一個法子：給劉森做糖餅吃。若是換在劉森小時候，這糖餅當(dāng)然是極為難得的美味。一來那個時候人們的生活水平很低，別說是糖餅，就是一面的面食，那也都是好東西啊！可是，現(xiàn)在不行了，一來如今人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不要說是糖餅了，就是雞鴨魚肉，人們也都不大愿意去吃了。時代，什么時代？嘿嘿，這就是時代�。。。�
盡管劉森非常地不愿意吃，可是他又怕讓二姐再受難為，于是便裝作吃得很香的樣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吃得甚至都滿頭是汗了——當(dāng)然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汗水，其實是被二姐所烙的糖餅給噎出來的！
所以，二姐曾經(jīng)給自己烙糖餅吃的情景便時常會浮現(xiàn)了劉森的眼前，且時時拂之而不去。當(dāng)然了，今天劉森打電話給快餐店要菜，并非是針對那件事情，而是想要為二姐節(jié)省一點錢而已。
見二姐跟二姐夫都十分過意不去的樣子，劉森向著他們擺了擺手，意思是你們就不用客氣了，然后便分給了二姐和二姐夫一人一把筷子，然后便吃了幾口菜，道：“有酒嗎？來杯吧！”
二姐夫這才緩過神來似的，忙說“有有有！”邊說著，邊連忙來到外屋里，從柜子里取出了一瓶極一般的白酒。若是在平時，這樣的酒，劉森是絕對不會喝一口的！可是今天不行，今天如果不喝的話，那就等于不給二姐和二姐夫面子了！
這時，劉森發(fā)現(xiàn)二姐不知什么時候竟然離開了擺滿了菜饌的桌子，心里猶疑一了陣子后，忽然間便明白了什么，然后對二姐道：“姐姐，過來吧，沒事兒的，今天咱們又沒有外人，一家人吃個飯，你躲什么��！”
劉森之所以這樣說，卻也是有根據(jù)的。因為他知道，在農(nóng)村里，女人是上不得臺面的！特別是像這樣的席面，只允許男人在場，而女人，則只有在一邊伺候的份兒�？墒墙裉焖麆⑸趫觯趺茨茏屪约旱挠H姐姐不上來吃飯呢？不用說這菜是他劉森要來的，就是二姐家自己要來的，只要他劉森在，就讓二姐堂堂正正地上一回臺面！
二姐見小弟這樣說，便也不再猶豫了，終于在菜桌前坐了下來。
“二姐，以后想吃什么了，給我打一個電話，我馬上就會給你送過來！唉，你跟大姐那幾年在咱們家的時候，可是吃了多少的苦啊！當(dāng)時弟弟們都還小，不能夠做什么去幫你們，可是現(xiàn)在行了，你看，你的那一大幫兄弟們都長大了，咱現(xiàn)在可是能夠頂天立地了！”劉森干了一口酒后，動情地說道。
“行，行，俺可盼著俺兄弟有出息了，俺可盼著俺兄弟有出息了，俺可能沾沾俺兄弟的光了！”二姐激動得有些想哭，聲音里帶著戰(zhàn)栗。
“哈哈，那都是小意思，都是小意思�。∥倚〉臅r候，可也是在你們這里住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哈哈哈哈，那時候，夏天，你們都去地里干活去了，我就在家里給你們做飯。姐姐，你還記得那回我給你們熬的糊糊嗎？哈哈，都熬胡了，滿鍋里都帶著明顯的胡味，苦苦的，特別的難吃！可是你們從地里回來之后，喝著被我熬胡了的糊糊，還一個勁和的夸獎我熬的面糊糊好喝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說到這里，劉森不由地笑出了聲。而二姐和二姐夫也不由得都笑了起來，笑容里滿是欣慰與開心。是啊，這么一晃，幾十年就這么過去了，當(dāng)年的小孩子，現(xiàn)在竟然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而且還是一位人民教師，而且，而且，似乎現(xiàn)在還能掙點錢……
“其實啊，我們哪里是嘗不出來啊，也是覺得糊得難以下咽��！可是你既然已經(jīng)都做好了，我們還能再說啥啊？便也只好硬著頭皮也得喝下去��！哈哈哈哈……”二姐夫說著說著，竟然也笑了起來。
“哈哈，你們還記得我曾經(jīng)給你們?nèi)タ疵藁▎�？你們這里的棉花地又多，看不過來，于是我便來給你們幫忙了……”劉森邊說，邊端盧酒杯跟二姐夫盡情地喝著，這酒，可真是關(guān)于心情的酒啊！
酒喝得多了，話也便多了起來，思緒也顯得格外的活躍起來。劉森吃了一口菜，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我被下放到了小學(xué)里，那年的冬天，咱娘到你們家住了一陣子，你們怕我在學(xué)校里吃不上喝不上，便讓二姐夫騎著自行車，走了十多里路，到學(xué)校里給我去送干糧。唉，現(xiàn)在想想，已經(jīng)都過去多少年了��！”說到這里，劉森又端起了酒杯，敬了二姐夫一杯酒，然后有些醉意地說道：“二姐夫，二姐夫，那年，那年的冬天，對吧？是冬天！嗯，二姐夫，我真的很感謝你��！”
當(dāng)那瓶酒喝完之后，劉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了。劉森知道自己該走了，便對二姐說道：“姐姐，你可要保重��！不要疼花錢！不要心疼吃喝！身體要緊，身體要緊��！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一定給我們打電話！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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