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朱久炎有意裝作一臉凝重的樣子，召集楊士奇、金幼孜等智囊前來，聽憑他們各抒己見，以增強這些重點培養(yǎng)人等的實干能力。
從群臣熱火朝天的反應來看，他這個目的完全達到了。各種各樣的進攻計劃，全方位的戰(zhàn)略考慮從他們的嘴里一一道出。
朱久炎笑瞇瞇地看著群臣在沙盤上你來我往地推演凝重的表情擺得很好，先前強調(diào)的嚴峻形勢也表述得很到位。他有一種“天下英雄盡入我縠中”的感覺。
“齊魯本不足以擋我軍之鋒，但此地民風彪悍，又是圣人之鄉(xiāng)，文道昌盛，極講忠孝義氣，鐵鉉忠于建文的舉動，在這里很是吃香，很難讓鐵鉉輕易降順。且齊魯表里山河，軍資后勤轉(zhuǎn)運比較困難，故而宜置諸妥當”
楊士奇的看法跟朱久炎差不多。他認為，無論是從圣人之鄉(xiāng)的輿情、統(tǒng)一全國的戰(zhàn)略大方向還是此地本身的戰(zhàn)略地位，齊魯都是應該先行拿下的。但是經(jīng)他們多方推演，一致認為這地方屬于一塊很難啃的骨頭，嗑牙，沒有什么肉，所以還是想辦法智取比較好。
旁邊的武將們基本上也都趨于認同他們的看法。
對于楊士奇他們的闡述，最高興最滿意的并不是朱久炎，而是跟隨朱久炎北上的齊王。從群臣皆微微頷首的情況來看，大家對此都是贊成的，拿下齊魯，齊王在青州的封地自然也就回來了！
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哪怕出海就藩被人說得再好，齊王也不想換藩，何況青州的齊王府也不是什么狗窩，而是他花了大心力和多年的經(jīng)營方才有此規(guī)模。
齊王那叫一個喜形于色，沒口子向朱久炎與諸位文武道謝，并且將他在青州的關(guān)系毫無保留地一一列出，為了早日拿下齊魯，他得孤注一擲。
跟齊王的興奮相比，一旁的周王雖然有些失落，但他也是不甘落后滔滔不絕地將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一一道出，當然，他的人脈網(wǎng)也在滔滔不絕的敘述中漸漸明朗。
齊藩收復之后，接下來不是就會輪到他的周藩嗎？
與齊王提供的資源與消息相比，周王出的一個主意引起了朱久炎的興趣。
“孔訥，字言伯，曲阜人，孔子五十六世孫，洪武十七年襲封衍圣公如今孔訥年老，大限將至，于洪武三十三年上疏，述其家世”
楊士奇他們聽完周王的話，也明白了過來。被太祖皇帝冊封的五十六代衍圣公孔訥大限將至，于洪武三十三年上疏，想讓其子孔公鑒繼任衍圣公爵位，獲得朝廷的冊封。
可洪武三十三年是個什么狀況大家伙都明白。太祖洪武皇帝只在位三十二年，三十三年自然是從建文元年改過來的。建文皇帝當時被靖難搞得焦頭爛額，冊封太子的錢都不夠，哪里還能冊封孔家，這萬世一系的衍圣公承襲自然便這么耽擱了下來。
如今孔訥年紀越來越長，身體越來越差，孔家自然更加急于得到皇帝的冊封，以定下衍圣公的承襲。
孔家想求朝廷的冊封，這是孔家剛需。周王的意思是，若想拿下輕松齊魯，當然可以利用孔家的這一點好好做文章。以孔家在齊魯?shù)挠绊懥Γ瑤椭悍绞諒妄R魯便會更加容易。
“這么說來，咱們只要先派人暗示一下孔家，以孔家現(xiàn)在的急迫冀望，幫助我們的可能性很大？”
“還是五哥提醒的對！太子殿下，齊魯雖然因為元末戰(zhàn)亂，以及八年前的蝗災影響，導致有些貧困，但孔家卻不曾放棄文教，在當?shù)氐凝R魯?shù)挠绊懥Γ粶p反增。若得他們相助，鐵鉉即使一根筋到底，也擋不住歸附大潮。”因為在青州就藩多年的原因，齊王對于齊魯方方面面的事情還是很清楚的，這也是朱久炎帶著齊王和周王起來北上的原因之二。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而我朱久炎此番北上，不僅是強龍過江，身邊更是帶有兩條地頭蛇，看誰人能擋！？
周王提出的這個辦法實在不錯，即便那么不知建設(shè)的元廷對孔家后代的恩蔭封贈都沒有斷過，新朝若要向世人宣示文治，拜孔廟、冊封孔家后人本就是必不可少的手段，在本就要做的事情上做做文章，何樂而不為呢？
“嗯至圣先師之道，百代所崇，傳祚襲封此事盡快落實下去，潘振，由你去執(zhí)行。”
說實在的，朱久炎對于所謂萬世一系的孔家并不怎么感冒。孔子是至圣先師沒錯，對國家與民族的貢獻也是極其大，影響萬世，但他的后代卻不一定能學到他老人家的德行。這一千多年來，孔家出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不勝枚舉。
孔廟可以拜，但本心上朱久炎是想斷絕孔家的爵位承襲的，避免大家學習孔家搞家族傳承壟斷官位這一套。可是到了這個位置，很多事情只能從大局這方面來考慮。
孔家世襲的衍圣公不過是個象征意義的爵位，對朝局也不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要避免家族傳承壟斷官位，主要在官員銓敘的時候嚴格把關(guān)，用穩(wěn)定的流官制和打破官、吏界限以及吏的世襲，這才是杜絕門蔭、保證社會階層流動性方面的根本做法。
門蔭這東西也不是一兩代明君能夠杜絕的，別說是現(xiàn)在了，即便再過一千年都沒法改變。朱久炎可不認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相較于大明江山的穩(wěn)固，給孔家蔭補真的只是細枝末節(jié)的事。
更主要的是，新朝初立，他還如此年輕，以后有大把的機會定制、修改這些明顯留有后患的政策，他也相信到時自己更有實力，規(guī)則是可以修改的，只是修改的能力掌握在強者的手里。
隋煬帝、王莽執(zhí)政時出臺的很多政策，大都出于好意與公心。但好事情一旦做得太多，也就成了壞事情。階層利益的觸動太大，在地方上引起強烈的反彈，將是很大的不穩(wěn)定因素。
在建立起絕對權(quán)威之前，朱久炎還得按照千百年來形成的規(guī)矩來，目前還是需要集中所有力量，解決統(tǒng)一這個問題再說。
朱久炎倒是也想在有生之年完成徹底改變社會經(jīng)濟基礎(chǔ)的工業(yè)革命，讓大明盡快走上新的道路，不至于在后世差點被蠻族覆滅了久遠的文明，被大海彼端的西方人用堅船利炮轟開國門。
這些年他做的事情，其實就是在為工業(yè)革命奠定基礎(chǔ)。建立講武堂、培養(yǎng)文武雙全的職業(yè)軍官、抬高商人地位、大力發(fā)展商業(yè)、增加人口流動、出臺扶商政策、創(chuàng)立海軍、探索海外、開疆擴土、開通海洋貿(mào)易等等等等，無一不是如此。
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在催生工業(yè)革命的誕生？哪一件不是為大明這艘巨艦慢慢修改航向？
雖然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但朱久炎深深明白，工業(yè)革命在一代人手中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他頂多就是可以依靠自己的見識、權(quán)威與能力改變大明的命運，為國家的社會生產(chǎn)力帶來一些小小的變量。
增強朝廷的財政能力，他已經(jīng)做到了從根本上改變社會分配結(jié)構(gòu)，在經(jīng)濟基礎(chǔ)尚未發(fā)生重大變化的情況下，極大增強農(nóng)業(yè)文明對抗游牧、西方海盜的能力，朱久炎覺得自己也都能做到。當然，基層控制能力和社會動員能力肯定是達不到后世那個社會的水準，但是用以對抗游牧民族，領(lǐng)先西方海盜，防止侵擾應該是完全夠用了。
要想做成這個事情，需要個人絕高的威望以及不可動搖的堅強武力為堅強后盾，更需要安定的環(huán)境。這一切都需要先統(tǒng)一大明的基礎(chǔ)上才能進行。
在這一點上，朱柏與朱久炎的想法相同。
朱柏在南京主政的日子里，朝廷的努力目標都集中在為前線戰(zhàn)爭服務之上，南邊的政策基本上就是遵循朱久炎在荊州的老一套。就連財政方面，主要也是依靠私庫以前的積攢作為補貼，加上有從寶島挖礦、運銅鑄錢的成果，才能一直支持各省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恢復和兩淮新占領(lǐng)區(qū)的農(nóng)業(yè)與鹽業(yè)。
當然科研方面的加強與投入也是不會斷的，鐵守、丁堅他們帶領(lǐng)的工匠所已經(jīng)與王大錘他們那些從兵仗局選拔出來的工匠，一起組建了一個新的部門，隸屬與工部之下的科研院。
經(jīng)過朱久炎這些年來的引導，朱柏已經(jīng)深深地明白，研究“奇技淫巧”的這一道路目前的正確性。只有優(yōu)先增強軍事力量，才能夠?qū)⒚耖g帶來的變革穩(wěn)定地用于服務國家。
正在腦中構(gòu)想著未來，隨軍的鐵守帶來了令朱久炎欣喜的消息。
“殿下，臣等依照殿下的吩咐，經(jīng)過上百次試驗，終于用王府提供的玻璃包裹汞液制成了殿下所說的測溫計，從今而后，材料的冷熱都可以準確測量了！”
在剛來到大明的時候，朱久炎就開始讓人研究玻璃的制作，玻璃是早已經(jīng)做出來的，并且已經(jīng)在大明小范圍內(nèi)流通。玻璃這些年的主要作用還是賺周邊各國的金銀。
在攻下南京，收編兵仗局之后，朱久炎抽空專門去了幾趟新成立的科研院，召集鐵守、丁堅、王大錘等十幾個大明最頂尖的工匠交代了溫度計的研發(fā)工作。
有了龐大的資金支持，各行各業(yè)的頂級匠人以及整個國家機器作為后盾，溫度計的制作比朱久炎預計的時間要短上不少。在進攻齊魯之前，他們便將朱久炎要求的溫度計給做了出來。
透明玻璃管、裝入水銀、造出真空、給玻璃管封口這些工序具體怎么做，朱久炎都不甚了解，只能提出大方向的指示，然后讓鐵守在科研院慢慢琢磨、試驗，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便制作出來也確實難為了他們。
好在鐵守、丁堅、王大錘等人在技藝方面都極為過硬，且才思敏捷，手下的工匠技藝也是相當出色，哪怕困難再多，終于是還是按照朱久炎的要求弄出了合格的溫度計。
“很好！很好！就是這個東西，你們干得不錯，科研院這個月的俸祿都翻上一倍。”
按周圍人等各行其是之后，朱久炎拿著一根玻璃管仔細端詳，嘴里對著鐵守連連夸贊。
朱久炎手中比較原始溫度計比后世制作的溫度計比起來，自然是差距不可計算，不說眼前的這根玻璃管的粗糙程度，不光是體型就相當?shù)拇执螅锩嫜b水銀的玻璃泡也是太大了，甚至就連后世那些擺在地攤上當作玩具賣的室內(nèi)溫度計都比眼前這玩意兒要精致得多。
不過手中的這東西卻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溫度計，而且一上手就達到了相當?shù)母叨龋呀?jīng)不是原始的溫度計而應該算得上成熟產(chǎn)品了。畢竟這個溫度計是使用水銀制作而成，不是用水來作為計量液體，測溫的范圍算是比較廣的，而且玻璃管是完全密封的，基本上不受氣壓的影響，測溫數(shù)據(jù)也相當準確。
朱久炎在提出要求之前，就對鐵守他們數(shù)次明確了溫度的定義，以南京當?shù)氐谋旌衔餃囟葹榱愣龋阅暇┊數(shù)厮姆悬c為一百度，中間作等分刻度。
因為是以六百年前南京水的冰點和沸點為定溫標準，這個零度和一百度與后世的攝氏溫度稍有差別，南京當?shù)氐拇髿鈮猴@然不等于海平面的大氣壓。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今正是需要投入使用的時候，朱久炎也沒有時間派人去找一個合適的海平面進行科學實驗。
這兩頭的加工設(shè)備本就達不到太高的精度，度量衡的精度也就不必太過于追求了，有現(xiàn)在這種水平的溫度計，總比跟以前一樣憑著老師傅的經(jīng)驗去感覺溫度來得要準確的多吧。
“科研院這段時間再辛苦一點，按照做這個測溫計的方法，加班加點定下制作流程，誰若是能將測溫計的體型縮我大大有賞這個測溫計可是個絕好的東西，要重視起來，它的用途很廣范，不光對科研院煉制火藥有用，太醫(yī)院也有用，欽天監(jiān)定天時物候同樣能夠提供重要幫助。”
后面的話朱久炎便有些不太好跟鐵守說了，眼下這個粗苯的溫度計可不僅僅是測量一下氣溫什么的，雖然還不能做體溫表和試管化學反應的測溫儀器，但它可以監(jiān)測大型的化學實驗過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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