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正和麝月說話呢,猛然間就聽簾子嘩啦一聲響,把兩人嚇了一大跳。
兩人忙探頭一瞧,只見卻是鴛鴦滿臉變身跑了進來。
襲人因笑道:“你這是怎么一回子事?這么著急忙慌的,倒好像是后頭有鬼追你呢!”
鴛鴦跑進屋來,站在當地捂著胸口只顧著喘息,一時也說不出話來,臉色很是不好看。
襲人和麝月見了心里詫異,急忙下地,一個就忙著給她倒茶,一個就忙著給她拍胸抹背。
這樣好半天,鴛鴦方喘過氣來,捂著胸口直叫罵:“什么個東西!簡直是不要臉了!”
二人見鴛鴦臉色兀自氣憤難平,忙請她先坐了,又遞過熱茶來,撫慰道:“姐姐,你這是到底怎么樣了?怎么如此慌張?”
鴛鴦接過茶水微微抿了一口,這才氣憤罵道:“可不是那個好色該死的大老爺?簡直是一點子體面也不要了!青天白日的就要……”
她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豆粒大的淚珠忍不住滑落下來。
襲人和麝月聽了,心里更是駭異,卻又不敢亂問,只得先忙著給她擦淚,安撫不停。
原來就在一年前,那大老爺賈赦不知怎么就相中了鴛鴦,曾經叫邢夫人提親,又找了鴛鴦哥哥嫂子來威逼鴛鴦。
鴛鴦當日被逼無奈,只得當著賈府眾人的面兒賭咒發誓,又拿剪刀絞了頭發要當姑子去。
賈母為此大發脾氣,狠狠罵了邢夫人一頓,連王夫人都為此吃了瓜落。
賈赦這才連羞帶怒放過了鴛鴦,但他依舊是放出狠話來:除非鴛鴦跟著賈母一起死了,或是她當真做了尼姑一輩子不嫁人!否則他遲早要把鴛鴦弄到手。
為此,鴛鴦一向總是遠遠離著賈府一眾男主子,生怕再惹出什么是非來。
如此鴛鴦才好歹在賈府里安穩了一些時日。
沒想到今天鴛鴦去瀟湘館里幫黛玉取東西,在路上居然碰見了賈赦!
她遠遠見到迎面走來的似乎是那位好色的大老爺,急忙就躲在了假山后天,心里想著是要等他走遠再出來。
沒想到賈赦遠遠就看見了鴛鴦!
他眼見大觀園內四處無人,心里就起了歹意。
他當下也裝著沒有看見鴛鴦,依舊是慢慢悠悠繞到了假山背后,抓著鴛鴦就動手動腳起來。
鴛鴦有心要喊,卻又怕把人招過來,到時候被反咬一口也說不清楚。
因此她只能假意屈從,冷不防抽身就跑了。賈赦在后面又氣又急,猛追著罵了半日。眼見鴛鴦跑的得飛快,他這才罷手,悻悻而去。
鴛鴦好端端受了這場羞辱,她又驚又怕,順著路就跑來了怡紅院。
襲人和麝月聽鴛鴦哭哭啼啼說完,都是驚得目瞪口呆。
麝月就先罵道:“這算哪門子的老爺?簡直就是豬狗不如的畜牲!連他母親的貼身丫鬟都不放過!”
襲人也忙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低聲問道:“怎樣,可吃虧了沒有?”
鴛鴦哭著搖了搖頭,道:“虧得我跑得快,這畜牲在后頭罵得好生難聽,還說日后一定不放過我!我真恨不得親手殺了這個畜牲,就是為他賠了姓名也無妨!”
襲人聽了,忙道:“可又是胡說!咱們做丫鬟的,碰上這種牲口主子,那又有什么法子?日后多加小心些就是了。”
襲人和麝月好生安慰了半天,鴛鴦這才慢慢好轉了些。襲人便又急忙拿出香粉胭脂來給鴛鴦洗臉梳妝,一面又安慰不休。
麝月便在一邊憤憤不平叫道:“那個大老爺怎地如此不顧臉面體統?要說她房里的丫鬟妾室又不少,怎么就是惦記著鴛鴦姐姐?他若是當真這么著,如今好歹有老太太一天,她老人家還能給你撐腰。要是等到老太太歸西的那天,你可怎么辦?若是到時候落在他手里,那你可……”
襲人聽見麝月口無遮攔,忙一個勁兒地遞眼色過來,阻止她再往下說。
麝月自己說到后來也醒悟過來,急忙捂住嘴不吭氣了,心里卻也是暗罵自己怎么就不小心把實話也說出來了。
鴛鴦聽了,便冷哼道:“我怎么會落在他手里?這畜牲今日說了,就算我日后做了尼姑,他也不放過我!哼!我早就想好了,等著老太太一西去,我立刻就跟著一起死!我就是死了也絕不落在他手里!”
襲人聽了忙又安慰了半日,只等鴛鴦平復一些才作罷。
麝月見她臉色好些了,這才問道:“姐姐,你好端端去瀟湘館做什么?林姑娘如今不是跟著老太太住?”
鴛鴦聽了便對答道:“她可不是跟著老太太住呢。只是今日她忽然想起來有東西落在瀟湘館,我又想散散心,這才來了大觀園,沒想到居然碰見了這畜牲!”
襲人聽了便忙道:“這林姑娘也真是,這大冷的天,有什么要緊的東西,偏偏要姐姐來取?倘或姐姐當真出點子什么事兒,那可怎么才好?”
鴛鴦聽了便道:“也不怪她。是老太太非要看看林姑娘的詩本子,我這才過來取。誰料想……”
麝月聽了就問:“如今老太太身子骨還硬朗?姐姐你就沒什么打算?”
鴛鴦聽了便愁眉不展道:“唉,老太太年紀大了,這身子骨和精神都差了很多。更加上如今事事不順,老太太就更加看著不好呢……”
襲人聽了忙抓著鴛鴦問道:“你個傻子!明知道老太太一天不如一天,指不定什么時候就……你還不趁著老太太還明白,給自己找個好歸宿?”
鴛鴦聽襲人問,苦笑道:“什么好歸宿?我這樣的人去哪里找好歸宿?我方才和你們說的可都是真的!我只等著老太太歸西,當真就一脖子吊死!”
二人見鴛鴦神色不像是開玩笑,急忙都勸解起來。只是就襲人和麝月也明白,像她們這等丫鬟,無非就是靠著主子才能生存。
主子若是喜歡了,看重了,那自己就活得滋潤。
若是有朝一日主子厭棄了,或是主子不在了,那自己還不是任人擺布?
襲人和麝月的老子娘當日為了多賺幾個錢,賣的是死契。
她們生是賈家奴,死是賈家鬼,生死都在人家手中!
鴛鴦就更慘些,她是家生家養的奴才,自打一出生就是奴才!
她到時候恐怕除了一死,再也沒有其它辦法能逃脫賈赦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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