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大半夜里去尋王夫人,不料卻無意聽見賈政正和新抬進房里的姬妾說話。
深更半夜,一男一女,可有什么好話?
襲人被羞臊得滿臉通紅,抬手就要拍王夫人的窗戶。她手將將抬起來,卻忽然又聽見王夫人房里傳來低低的哭泣聲。
她這次可是聽得真,千真萬確就是王夫人的聲音。
襲人的手才抬起來便又放下來。她貼近窗戶仔細一聽,卻又聽見似乎是寶釵在低聲勸解:“姨媽,您別哭了,好歹還有我們呢,我們一樣能孝順您呢!
寶釵聲音方落,便聽王夫人哭道:“我那可憐的元春,她小小年紀就進了宮,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好容易熬出來了,卻又這么不明不白就死了,我可真是心疼啊”
襲人聽到這里,心里忍不住一突:怎么?難道說賈府的娘娘沒了?這又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她這里呆愣了一會兒,心里越發悲涼害怕起來:賈母才剛剛去世了,怎么就連娘娘也沒了?
難道說賈府真的就要從此一蹶不振了么?
她心里頓時慌亂起來,只聽里頭王夫人又哭道:“那個鳳丫頭如今也和我隔了心!她一早就得了消息,卻一直也不肯告訴我,枉費我平日待她那么好,就是個白眼兒狼!頭日里大太太那邊兒攛掇著璉兒,讓他休了鳳丫頭,虧我還攔著呢!這往后她們再怎么對付她,我也不管了,愛怎樣就怎樣吧!”
襲人聽了這消息,心里又是一愣:怎么,難道賈璉要休了二奶奶不成?
這府里頭如今是怎么了?怎么都瘋了一樣?
如今賈母沒了,賈元春娘娘沒了,寶玉的玉也丟了,林黛玉也走了,探春也遠遠嫁人了,惜春也不知所蹤,迎春更是死得慘,怎么如今王熙鳳也要被休了么
她實在是不知道賈府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好好的就鬧成了這樣子?
襲人越想越心涼,耳聽里面王夫人哭聲越發凄楚,襲人更覺難過起來。
她偷偷站在窗戶外愣了許久,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急忙走了幾步就到了門前,一咬牙就輕輕拍門。
頓時,屋子里的抽泣聲不再可聞,過了一會兒,這才聽見王夫人在里面問道:“是誰?什么事兒?”
襲人忙低聲回答:“太太,是我,我是襲人,有要緊事兒回稟太太”
她話音落了,又等了一陣功夫,這才聽見里頭有了動靜。不一會兒功夫,房門便開了,是寶釵舉著蠟燭來開了門。
寶釵一見襲人,忙就拉她進屋,低聲道:“姐姐,這么晚怎么過來了?可是有要緊事兒?”
襲人勉強笑了笑,回道:“寶姑娘,打攪你睡覺了,我有要緊事兒回太太呢!
寶釵聽說,忙就把她請進了里屋。只見王夫人披著頭發正合衣坐在床上,看來是還沒有睡呢。
王夫人一見她,忙就問道:“好孩子,你怎么這么晚來了?可是有什么事兒?”
襲人一咬牙便低頭答道:“太太,寶二爺的玉丟了”
王夫人聽了一愣,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忙又問道:“你說什么?什么東西丟了?”
襲人便又回了一遍,王夫人這才聽明白冷清,登時就從床上蹦起來,叫道:“什么?玉丟了?玉怎么能丟?怎么丟的?”
襲人忙道:“今天寶二爺出門的時候還戴著呢,誰知出殯回來就不見了,我們把府里都翻遍了也沒有,已經叫茗煙兒他們幾個小廝出去找了”
她話還沒說完,王夫人便是火冒三丈,滿眼都是火星兒,指著襲人罵道:“我平日里是怎么囑咐你的?你怎么這么不小心?那玉是能丟的么?那可是寶玉的命!你是怎么伺候的?你快去找!若是找回來還好,若是找不見了,你也不用活著了,沒有一點兒用的東西!”
襲人見王夫人眼睛瞪著要吃人一樣,嚇得她忙就跪下來,哭道:“太太,二爺出門的時候,我還特意囑咐他,說是千萬不敢丟了那命根子,誰知二爺就丟了”
王夫人聽了,更是火冒三丈,指著襲人咬牙切齒罵道:“還不是你們不小心?一天家就知道狐媚子勾引寶玉,一點兒也不小心!你若是不把玉給我尋回來,我管保叫你生不如死”
寶釵在一邊聽說寶玉的玉丟了,先是一愣,隨即聽見王夫人說話難聽,忙起身遞了個眼神兒給太太,忙又安慰襲人道:“姐姐,你別著急,你好好想想,好兄弟出去的時候確實是戴著呢?你們可好好找了?”
襲人此時滿心冰涼,跪在地上哭道:“確實是在的,我生怕玉丟了,還特意給二爺放在了脖子里,誰知竟然不見了”
王夫人心急萬分,又問道:“你可記得清楚?當真是戴脖子里了?”
襲人哭道:“是,我害怕玉涼,還特意用手捂了半天。”
王夫人聽了便問到襲人臉上:“你既然已經想到怕丟了,做什么還讓寶玉戴著?你是干什么吃的?莫不是你心里吃定了寶玉離不開你,我又給你臉面,你就敢這么粗心大意?我且告訴你,你也別得意的太早!還不知怎樣呢,若是那玉當真丟了,我一定饒不了你!你就等著看!”
寶釵見王夫人心急,話越說越難聽,忙不住給王夫人遞眼色,又安慰襲人道:“姐姐,你且別著急,咱們再好好去找找看”
她一面說一面忙就穿衣服,要和襲人一起出去找玉。這里王夫人臉色黑得能滴出水來,一邊也急忙披衣服下地,一邊又吩咐襲人道:“你還在這里傻跪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把玉釧兒還有那些個小丫頭們都叫起來?在府里好好給我找一找?若是找不到,我扒了你的皮”
襲人忙就站起來,一邊抹淚一邊就往外走。
她才走出沒兩步,就聽見王夫人又狠狠罵道:“虧我還當你是個勤謹小心的,沒想到也是這般,算是我看錯了你!要是當真找不回玉來,我即刻就賣你去娼寮里去”
襲人聽了,心里登時便如刀割一樣。不論這玉到底能不能找回來,她的心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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