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尚起身在殿內來回踱步,聽了達瓦的話,他暗罵一聲蠢貨,可這聲蠢貨,就連他自己都不知是在罵自己還是姜澤,竟然在幾十人的圍攻之下,讓蔚池逃出生天!
他平時鮮少動怒,此時卻是再難壓抑心中的怒意洶涌。
為了除掉蔚池,他苦心布置十來年,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又折損了多少人手,沒料到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細看他與姜澤這些日子的他籌謀,完全就像個笑話!
即便是剎雪不見蹤跡,蔚藍姐弟身死,他都不曾如此怒過!可蔚池怎么能沒死呢?
且不說萬壑山的積雪與冰川冰凍萬里,單積云坡的斷崖,崖深就不可估量,蔚池既然摔下去了,又怎么會沒死?難道蔚池是被人所救?亦或是,當日圍攻蔚池的當中,有人存心放水,而蔚池根本就沒有重傷?
思及此,尹尚腦子里有片刻紛亂,他強壓住心中的煩躁,冷聲吩咐達瓦道:“安平鎮的暗樁只怕是廢了,你帶上影部親自前往,若消息屬實,不惜一切代價殺了蔚池。另外,務必找出喬稟章與湯劍鋒手下的三十人,本殿下倒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除此之外,派往安平鎮的鷹部人手全部撤回,一部分前往沙棘,一部分前往上京城。”
尹尚隱藏在暗中的勢力分為兩部分,一是影部,一是鷹部。影部主管刺殺,鷹部主管情報,影部的人手俱是尹尚從江湖各大勢力絡的高手加以培養的,而鷹部則全是大夏人。
在此之前,為了從湯劍鋒手下的三十人口中探知消息,尹尚已經吩咐達瓦派出鷹部前往安平鎮,此時收到消息,尹尚雖還不明確具體情況如何,但卻直覺情況不對。
積云坡蔚池重傷墜崖,也正是尹尚手中的影部與姜澤手中的皇室暗衛同時出手。
若非事態嚴重到一定程度,尹尚是斷然不會出動影部的,達瓦也意識到情況脫離掌控,他雖算不上絕頂聰明,但跟在尹尚身邊多年,光察言觀色,就足夠他受用。
達瓦頓了頓,抱拳領命,又到:“殿下,屬下離開之后,您身邊可需要再安排人手?”北傾殿雖說是他們的地盤,防衛和守備足夠,但難保三四五六七八皇子不會趁機渾水摸魚。
尹尚皺了皺眉,面上再不復絲毫笑意,言語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陰狠,“無需,本殿正想看看到底有那些人急著出來送死。”
他如今正為找不到罪魁禍首而發愁,若是有人耐不住性子,以為他就此落魄了,想要迫不及待的上來踩他一腳,他不介意拿他們開刀泄憤。
達瓦小心的瞧了瞧尹尚的臉色,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微躬著高大魁梧的身軀疾步退下。
旭日緩緩升起,安平鎮沐浴在晨光之下。
有昨日新添的人手,再加上臥龍山莊的人手,蔚藍根本就無需操心,一早在蔚池的指點下練習拂云訣,早飯后,與蔚池蔚栩晃晃悠悠的前往新居,雷文瑾也跟著一起湊熱鬧。
新居在安平鎮以北,距離隱居大約有二十來里。之前驍勇為了蔚藍等人的安全考慮,特意將新居選在了距離蔚家軍軍營不遠的一處高地,背后四十里左右便是萬壑山,正前方是一條寬約三丈的小溪,此時因為天寒地凍,小溪結冰,面上是一層厚厚的冰凌,寨子右側五里便是營地,左側是外城墻。
宅子的主人是一位行商,前任守將將軍營安扎在安平鎮以南,所以這處宅子在蔚家軍進駐蕭關之前,周圍是一片草場,這位行商自己也圈養了不少馬匹。
后來蔚家軍進駐,因著距離軍營較近,將士們早晚操練聲勢震天,再加上平民商人對軍隊之人心存忌憚,沒多久,這位行商就舉家搬走,臨行前原本是想要將宅子轉增給蔚池的,但蔚池方正,并沒有收,是以這宅子便一直空置。
五進的宅子,在上京城可能算不上什么,內皇城里也比比皆是,但在安平鎮,卻算得上名副其實的豪宅。
蔚藍下了馬車,便拉著蔚栩和大小熊沿著宅子外圍走去,蔚池見姐弟二人身后跟了浩浩蕩蕩一群人,便也不出言阻止,自己先進了宅子休息。
宅子四周豎著高約兩丈的圍墻,除此之外,后方有一處廢舊的馬場,除了幾間幾欲坍塌的馬棚,已經完全看不出大小。正門口是兩排低矮的灌木叢,完全看不出品種,門楣上已經掛上牌匾,仍如隱居一樣,只是簡單的“蔚府”二字,金鉤鐵畫。
蔚藍一邊看一邊在心中暗自琢磨,她不知道自己會在這住多久,但既然已經在這里安頓下來,勢必要好好將宅子的安全系數提高。
小半個時辰后,蔚藍領著蔚栩回去,宅子內部的布局雖不如曦和園精妙細致,但大小與用材用料皆是相差無幾,有所不同的是,這宅子里沒有床,全都是坐北朝南的炕頭,也都設了地龍,蔚藍挑眉,這行商真的是富戶啊,沒準兒與上任蕭關守將還是一家親。
宅子每進三正兩耳,東西廂房各三間。第一進是蔚池的居所,正廳會客,左邊是飯廳,右側是蔚池的書房與臥室,幾個貼身侍衛的房間設在東廂房,西廂房暫時作為庫房。
蔚栩住在第二進,蔚藍第三進,第四進做客房,第五進暫時閑置。
因著蔚藍和蔚池身邊的人手都不多,也沒有上京城丫鬟仆從成群的派頭,身邊伺候的人不過一個巴掌之數,蔚池大手一揮,便由著姐弟二人自己安排。
當日中午,蔚藍收到季星云的傳信,言臥龍山莊的學堂已經正式建好,先生也已請到,正是今科秋闈時的落第秀才,二人都是塘壩縣人,因家中貧窮,落第后便直接歸鄉做工,正好被愁破腦袋的方童遇到,于是幾經周折之后,說動二人上山。
而崔嬤嬤見山莊的婦孺整日無事,也沒有土地可耕種,便讓季星云挖了縣城一家秀坊的墻角,高價請了兩名繡娘上山,教山莊的婦人和姑娘們繡技,若是大家學得好,崔嬤嬤亦是打算在塘壩縣城開間秀坊,也為山莊添個進項。
最后,因著蔚藍走前留下的山莊建筑圖,并不見得多么精細,而冬日正是農閑,季星云思忖之下,便放棄了要請專業建筑工匠的心思,直接從縣城附近的七里八鄉請了幾十人,每人每天十文工錢,外加一日三餐,所費甚小。再加上山莊原有的青壯勞力,山莊的面積雖大,但進度卻不慢,估計在十一月底就能建好。
蔚藍笑瞇瞇的放下信,高興之余又想起自己原先的打算,便請了雷文瑾敘話。
周旺財與裘三胖當日下午就啟程離開。隨行的,除了原先跟著蔚藍到達蕭關的五十人,還有蔚池從軍中抽調給蔚藍的幾名拳腳師父。
這些人之前都是蔚家軍中的佼佼者,只因早年受傷,身上落下不少暗傷,加之年齡偏大,不再適合沖鋒陷陣,又恰巧蔚藍需要人手,便被蔚池抽調出來。幾名將士有了新的去處,雖還不知道新主子是誰,但出于對蔚池的信任,面上雖有遺憾,倒也并不排斥。
臨行前,蔚藍寫了封信讓周旺財帶給季星云與崔嬤嬤,信上只交待了兩件事。
其一,便是按照先前的計劃,盡快將臥龍山莊的鏢師隊伍組建起來,具體事宜仍由六子與花貓牽頭,季星云協助。
其二、讓季星云在塘壩縣找幾名身家清白的管事,簽下賣身契后前往泊宜郡肅南王府,找王府鐘管家,酌情在泊宜郡百丈山買地,再雇一批對茶樹了解,亦或是對種植解的老農,開始大規模種植茶樹。
百丈山的具體情況,蔚藍已經從雷文瑾口中了解了個大概,如今雖也有人種植茶樹,可卻出于萌芽階段,大多數種植茶樹的,都是愛好風雅的文人雅士,又因著制茶技術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根植在平民百姓之間的觀念尚未被轉化,是以無人種植。
而百丈山地處泊宜郡以西,距離府城銀杏城不過百里,完全就肅南王府的眼皮子底下,背靠大樹好乘涼,蔚藍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契機,也不顧雷文瑾潑冷水,當下便放權給季星云,并在信封里塞了兩萬兩銀票作為啟動資金。
周旺財親眼見蔚藍將銀票塞進去,小眼中光芒懾人,不由得出言試探道:“主子,您就不怕下屬攜款私逃?”
蔚藍也沒點破他那點小心思,周旺財會有此一問,不過是心中不安,她似笑非笑的看了周旺財一眼,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再則,你堂堂男子漢,難道一輩子還掙不了萬兩銀子?”
周旺財見過蔚池與驍勇,也見過雷文瑾,想逃?鎮國將軍府如今雖看起來式微,但隱魂衛與伏虎是鎮國將軍府直屬,可不是吃干飯的!且還有麒麟衛與三十萬蔚家軍呢,再加上肅南王府,周旺財敢逃才有鬼!只怕是天涯海角都會被追回來!
周旺財聞言笑了笑,心中最后一絲不安也去盡數散去,他面上也無被人看穿的尷尬,拍著胸脯與蔚藍辭別,發誓一定好好組建鏢局,領著一幫兄弟精神振奮的回牯牛山。
蔚藍等周旺財等人走后,便吩咐白條將昨日在鎮上搜羅的材料拿上來,準備搗鼓摧毀梅朵雪山通道所要用到的土炮。時間與條件有限,蔚藍也無法弄出三硝基甲苯這玩意,自然也就沒指望做出威力多大的“梯恩梯”,只能按照最原始的配方來,可即便是如此,蔚藍打開包袱一看,這火硝的純度也遠遠不夠。
無奈之下,蔚藍只好吩咐白貝私下去找了楊小白,看隱魂衛會不會有辦法。
就在蔚藍沉浸在一堆瓦罐黑炭中,整得自己灰頭土臉時,趙群前來相請,蔚藍只稍微洗了把臉,便與白貝一起去了書房。
書房中算上蔚池,一共坐了五人,其中兩人蔚藍并不陌生,正是驍勇與蔚十七但另外一男一女,蔚藍之前則并未見過。但,能出現在這個書房、又有資本在她老爹面前就坐的,應當都是蔚家軍中的核心人物,更為難得的是,其中居然還有女子!
蔚藍眉頭微動,只在書房門口腳步微頓,便面色如常的走了進去。驍勇與蔚十七見蔚藍進來,當下起身與蔚藍見禮。
蔚十七給蔚藍行禮是應當應分,但驍勇卻是有意給蔚藍做面子,原本以他在蔚家軍中的資歷,即便蔚藍是蔚池的親女,他對蔚藍一個小姑娘也無需如此客氣。
但驍勇了解蔚池,清楚蔚池此番將蔚藍叫來的目的,再加上蔚藍脾氣爽利性子沉穩,本來就討人喜歡,而他又是蔚池的好友,自然要率先站出來表明立場。
蔚藍見狀微訝,但也只想想就明白了,心里承了驍勇的情,蔚藍笑著與二人還禮,又抬眸看向蔚池,恭敬道:“爹。”
蔚池笑著點點頭,招手讓她上前,指向身側的位置道:“坐吧。”
蔚藍看了一下座位排序,正是蔚池的左下手,而蔚池的右下手是驍勇,接著才是蔚十七。蔚藍將目光移向自己右側的兩人,沖二人點點頭,大大方方坐下。
康二妞與秦風此時才反映過來,他們都知道將軍一雙兒女已經到達安平鎮,如今聽蔚十七稱呼蔚藍為大小姐,當下也不敢輕忽,連忙起身抱拳道:“屬下伏虎營統領康二妞、副統領秦風見過大小姐!”
蔚家軍中除了麒麟衛還有伏虎營?蔚藍心中好奇,但面上卻如常道:“康統領與秦副統領不必多禮。”
此時,康二妞與秦風面上也有些驚疑,之前將軍雖說讓趙群去請人,但卻并未說是要請誰,他們原本以為是韓棟回來了,亦或是軍中幕僚,卻沒曾想是將軍的女兒!
這兩日他們雖隱約聽蔚十七透露過一些蔚藍的消息,但畢竟只是三言兩語,總結起來,大約就是將軍的女兒比同齡的孩子更加聰慧果敢些罷了,此時他們是商議正事,將軍讓個小姑娘來干嘛?
看驍統領的態度,二人心下急轉,不由得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蔚藍,見蔚藍雖五官精致,樣貌清麗絕倫,但個頭卻委實太即便是做了男子裝扮,身上披著厚厚的狐裘,卻仍然單薄得一陣風都能刮走似的
一時間,二人不由又將狐疑的目光投向蔚池,將軍讓這么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來聽他們議事?這是在跟他們開玩笑嗎?
蔚藍敏銳的察覺到兩道視線黏在自己身上,她扭過朝兩人揚眉一笑,視線在康二妞身上頓了頓,隨即收回視線,兀自端起面前的杯子喝茶。
坐在上首的蔚池將幾人神色盡收眼底,這才緩緩開口。
而此時,在城中的客棧,姜衍正披著厚厚的皮裘,眺望著遠處的雪峰沉思。
他昨日晚間就知道了蔚藍的消息,但卻心中存了猶疑,蔚藍如今與蔚池住在一起,他是該直接去見蔚池,還是私下找蔚藍?
直接去見蔚池,事情勢必變得復雜,他與蔚池之間的身份,除了是未來翁婿,也是一國落魄王爺與權臣,如今見面,二人是私話敘舊,還是連同國事一起?
若是私話敘舊,他與蔚池總共也才見了一面,還是蔚藍周歲之時,彼時他才五歲,又有什么好敘的?若是以未來女婿的身份,他如今的處境,比起蔚池還要差上幾分,當年的婚約雖說二人心知肚明,可畢竟物是人非,在皇祖母與母后相繼離世后,這樁婚事就幾乎無人在提及,萬一蔚池心中并不愿意接納他,那他豈不是首戰失利?
若因國事,蔚池如今的心思他未必了解,貿然上門也是唐突。姜衍雙手撐著窗臺呼出一口熱氣,心中不由得微微嘆息,果然,人都是無欲則剛的,一旦心中有了執念或顧慮,行事便開始變得束手束腳起來,他向來行事果決,又何時這般猶豫不決了?
天色將黑時,蔚府書房的談話接近尾聲。
蔚池合上手中的堪輿圖,看向面前的幾人道:“就這么辦吧,驍勇留在軍中,康二妞繼續盯著梁松與劉大海此行共六十人,麒麟衛三十人由蔚十七帶隊,伏虎營三十人秦風帶隊,蔚藍領隊,帶上你自己的人,戌時出發。”
驍勇對蔚藍的表現很是期待,聞言也不意外,他淡笑著看了蔚藍一眼,面含鼓勵道:“阿藍,驍伯伯看好你哦!”
蔚藍嘴角微抽,果然,這拼爹的規則無處不在,她原本以為,能跟著麒麟衛一起去沙棘縣,已經是她老爹能容忍的極限,沒曾想還能領隊!要知道,她如今可是寸功未建,直接空降毫無經驗可言!沒見康二妞與秦風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嗎?
自家老爹這一手任人唯親耍得光明正大,更兼沒有絲毫心虛避嫌!可反過來,能聽見自家老爹以分派任務的方式稱呼自己的全名,蔚藍又忍不住熱血沸騰,這讓她有一種回到部隊的感覺。笑著對驍勇點了點頭,蔚藍黑眸中光華璀璨。
又扭頭看向主位上的蔚池,對上蔚池包容鼓勵的眼神,蔚藍微微頷首,神色堅定的抱了抱拳。
題外話
某衍:老子真的是戳啊!
小團子:不見得吧,丑媳婦見公婆都這樣
尹尚:滾!老子正煩著呢,你們居然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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