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會這么想原也沒錯,春茗的身份固然是暴露了,但卻并非在蔚桓面前,而是孫氏。
孫氏打小在蔚家長大,稍大后跟了蔚桓,她身份低微,歷來不怎么得寵,又只生下蔚柚一個。以往之所以還能在孔氏手底下活著,無非是仗著年少時與蔚桓的那點情分。
察覺到自己中毒之后,孫氏原以為是孔氏下手。可左思右想之下,又覺得不對。尤其出了蔚桓與孔心蘭之事,孔心蘭很快就會以平妻身份進入蔚家二房。都說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孫氏被孔氏打壓多年,對孔氏可謂了解甚深。
孔氏從兩年前開始,就與蔚桓生了嫌隙,日復一日,二人早就不復當初。蔚桓的后院統共只有兩個姨娘,除了她便是尤姨娘。而尤姨娘同樣不得寵,且膝下還無子嗣。孔氏極擅制衡之術,眼看著孔心蘭就要進門,又怎么會對她下手?
尤其孔氏與陳氏的關系已經形同水火陳氏是孔氏的姨母,若是二人關系不曾鬧掰,孫氏還相信孔氏會有這個底氣,可眼下么,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孔氏怎么會做?
退一萬步說,就算要做,也是等孔心蘭進門之后,才更加符合情理。
孫氏心中設想過許多可能,甚至曾想過是不是陳氏出手,但陳氏雖然狠辣,卻是個毫無章法沉不住氣的,倘陳氏真想對她出手,絕不會用這樣迂回的方法,對方只會喊打喊殺,將事情鬧到明面上,吵嚷得人人皆知。
她最不愿意做的,就是懷疑蔚桓。但事情的發展,從來都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隨著蔚柚去大房的時間越來越多,出入蔚桓書房的頻率越來越高,面上的愁色越來越重,孫氏便是想不懷疑都難了。
于上京城的高門大戶來說,妾室不過一玩意,要打要罵要發賣,全憑主母說了算。至于庶女,雖比妾室好些,但說到底,還是捏在主母手中。可眼下孔氏并不得寵,這做主的人自然成了蔚桓。
孫氏被下毒后身體日漸虛弱,窺破真相后不由得驚怒交加,再加上對蔚柚的擔憂,身體自是每況愈下。但整個二房都捏在蔚桓手中,她便是對蔚桓起疑,卻不敢宣之于口,甚至半點都不敢表露出來。
人說為母則強,孫氏心如死灰,一顆慈母心自然全都撲到蔚柚身上。
蔚柚倒是從沒想過孫氏會死,但孫氏自己知道,此番之后,無論結果如何,她都難逃一死,她了解蔚桓,蔚桓也了解她,便是她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猜到真相,蔚桓也不會讓她活著。
但也正因為她了解蔚桓,這才會逆來順受蔚桓此人雖然功利涼薄,但對有用之人,卻從不吝惜耐心。就好比從前對孔氏一樣,孔氏有用的時候,蔚家二房夫妻恩愛的名聲上京城誰人不曉?
蔚柚如今還孫氏只希望蔚柚并不知情,能乖乖巧巧將蔚桓吩咐的事情做好。等她死后,蔚桓能看在蔚柚還堪得用的分上,讓蔚柚活下去。從前她還想為蔚柚謀得一門好親事,現在卻不這么想了,她只希望蔚柚活著,便是到時候只能成全蔚桓的野心,也比受她拖累死了要好。
這個想法并不過分,在孫氏不能掙脫也無法扭轉的時候,甚至樸實的近乎卑微,因為蔚桓是蔚柚實打實的親爹。但即便是這樣卑微的念想,也在蔚柚與孫氏深談過后,開始變得渺茫起來。
蔚柚比孫氏想象的更加聰慧,也比她想象中更加堅強。當日蔚柚從琴湖居離開之后,整整三日不曾探望孫氏,孫氏心中萬分煎熬。以往她會有這樣的想法,蓋因覺得蔚柚還又是個沖動毛躁的性子,她活著的時候還好,若她死了,蔚柚根本就不足以自保。
按照她的想法,蔚柚掙脫不開二房這個牢籠,那便只能忍耐,等到嫁人以后,再圖后事。可蔚柚心中既然早有成算,且看得比她更加長遠,那情況又不一樣了。
蔚柚雖是按照蔚桓的吩咐親近大房,大房卻不曾將蔚柚拒之門外,甚至隱隱露出口風,會在關鍵的時候幫扶一把,那么,她為什么要讓自己唯一的女兒葬送在蔚桓手中?
她不怕死,她怕生不如死的活著,她已經如此這般活了多年,甚至連死,都是同床共枕多年的人親自捅刀,難不成她的女兒還要如此?做棋子的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女兒不過十一,蔚桓就舍得下手,倘此番蔚桓針對的不是大房,現在能不能活著,都還是未知數。不過小小年紀,已經成了蔚桓手中的刀,成了待價而沽的貨品!
蔚桓三兒一女,孔心蘭進門之后,蔚桓還會有更多的兒女,所以他可以毫不在乎,但她是蔚柚的親娘,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難道她還能因為自己懦弱迂腐,眼睜睜看著蔚柚走上自己的老路,甚至比走上自己的老路都還不如?
就像了解蔚桓一樣,她對大房的情況同樣了解。兩年前蔚桓到底做了什么,孫氏并不十分清楚,但她冷眼旁觀,各種戲碼輪番上演。
蔚池遇襲失蹤,蔚桓神清氣爽,陳氏得意洋洋,孔氏伺機而動而雷雨薇身體康健性子堅韌,卻在蔚池失蹤后很快染了風寒去世雷雨薇死后,蔚桓更加看重孔氏,且傳出送蔚藍姐弟去昕陽為雷氏守孝的消息再然后泰王出手,大房的私產全都送到盛宇存放,陳氏與孔氏灰頭土臉緊接著曦和院走水傳出蔚藍姐弟死訊,上京城中喧囂塵上,陳氏與孔氏氣得咬牙切齒,蔚桓也是心神不寧。
當時她雖覺得事情蹊蹺,卻沒想到還能峰回路轉,果然,兩月之后蔚池與蔚藍蔚栩平安回來,不僅得了皇帝封賞,還促成了大房與二房分家。那段時間,蔚桓一直小心翼翼的,甚至到了現今,仍是對大房十分忌憚!
這其中若說沒有關聯誰信?上京城的百姓已經將嘴皮子說爛了,蔚家二房的笑話連接頭巷尾的垂髫小兒也能說上幾句。二房身處其中,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也可以掩耳盜鈴,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如何能抹得一干二凈?
比起二房,孫氏對大房的行事手段與作風更加了解,也更加信任。如今蔚柚得了大房承諾,哪怕大房的境況看起來岌岌可危,她仍是愿意作賭。恰在此時,孫氏發現春茗不妥,一時間心中大驚。
她也不管蔚柚是不是知情,總歸連她這個內宅婦人都能察覺端倪,繼續下去,難保蔚桓不會發現。若讓蔚桓知道蔚柚私底下的那些心思,焉能有命活著?眼看著蔚柚因她踟躕,只短短幾日就瘦了許多,孫氏心甘情愿赴死。
給孫氏下毒是蔚桓的主意,他雖知曉孫氏遲早會死,但卻沒想過她會提前死,按照計劃,孫氏就算要死,也應該是在事情成了之后。可死個姨娘,到底不是什么大事,蔚桓雖然心中生疑,卻沒發現什么端倪。
他心中并不痛惜,也不遺憾,孫氏死后,蔚柚能依靠的便只有他了,因此,他對蔚柚這邊并不如何擔心。唯一讓他覺得不快的,大約孫氏死的不是時候,讓他覺得有些晦氣,于是孫氏只停靈三日便一口薄棺草草下葬。
上京城中,天氣已經漸漸回暖,斂心院里卻是一片死寂。
蔚柚斜依在臨窗的美人榻上,神色有些呆滯,春茗拿了個手爐塞進她懷中,擔憂道:“二小姐,今日太陽正好,園子里已經有花開了,要不奴婢伺候您出去走走?”
話說春茗是真的忐忑,孫氏之死,蔚柚不知詳情,但她心中卻是有數的孫氏死前,曾旁敲側擊問過她的身份,她當時沒正面回答,只說會好好照顧蔚柚。
彼時孫氏已經非常虛弱,靜默著看了她好半晌才道:“你這話是因為對柚兒衷心,還是因為你背后之人吩咐?”
她至今記得孫氏目光中的專注與臉上的笑意,回答道:“姨娘,這不是一回事嗎?”事實上就是這么回事,無論她到蔚柚身邊的初衷如何,總歸主子從不曾說過要對蔚柚不利。
且她到蔚柚身邊,也不是為了監視她,而是因為二房的主子不多。蔚桓,陳氏與孔氏身邊人手充足,貿然插進去得不到重用,自然也就得不到更多消息。
至于孔氏的三個兒子,平日里需得進學,且孔氏向來嚴防死守,想插進去同樣不易。兩個姨娘身邊就更不用說了,唯一容易些的,也只有年歲相當的蔚柚。
蔚柚當時已經改變許多,自家主子對她并不討厭,于是到蔚柚身邊,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她習武時日尚短,身上并無內力,看起來也其貌不揚,蔚桓與陳氏孔氏沒注意到她,自然不會對她生疑。
誰料最后會被孫氏看穿?孫氏與她一番對話之后,最終只說了三個好字,當夜便悄無聲息的去了。等到翌日被丫鬟發現,身體已經僵硬。
蔚柚聞言回頭看了春茗一眼,神色還有些恍惚,“不用了。”再暖和的陽光又有什么用?她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垂眸摩挲著手中的暖爐輕聲道:“春茗,我現在真的是一無所有了,你會一直跟著我么?”
因她一直低著頭,春茗并不能看清她眼中的神色,不由得心里有些打鼓,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孫氏死后,蔚柚一直非常沉默,大部分的時候都在發呆,她到現在,仍不知蔚柚對孫氏之死知道多少,又會不會怪罪于她。
但她想,蔚柚應該是知道一些的,因為知道,所以選擇沉默。
“怎么,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就在她思忖間,冷不丁蔚柚已經出聲,且扭過頭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似乎容不得她有半分閃躲。
春茗抿了抿唇,低下頭道:“二小姐想讓奴婢一直跟著您?”理論上講,這并不是她能決定的。先前到蔚柚身邊,誰也沒想到短短時間內,蔚桓會從蔚柚身上下手,也沒想到孫氏會死。倘孫氏不死,她自然會一直留在蔚柚身邊,興許到她嫁人生子都不會改變。
“罷了,你也不必答了,你想說的我已經知道。”蔚柚收回視線,聲音低低的帶著幾分落寞,“我現在不過是個孤兒,除了你也沒有別人,誰還會愿意跟著我?”
話落,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咱們在這府里大概也呆不了幾日了,你可愿意幫幫我?”
“二小姐請說。”春茗下意識松了口氣,卻因不知蔚柚想要作何,心下有些不安。
蔚柚聞言輕笑了聲,朝她招手道:“你且過來。”
春茗依言上前,蔚柚再她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二小姐,這恐怕不妥。”春茗瞪大眼看向她,“咱們在這府里舉步維艱,斂心院雖沒幾個人,但這些人卻全都是重新調派的。”
蔚柚微微擰眉,片刻后擺手道:“正因為是重新調派的,咱們才更應該與往常一樣,若是出入太多,豈不反而引人注目?”這幾日,蔚柚已經將前因后果全都想清。
若說孫氏死前,她還會有所顧忌,孫氏死后,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還需有什么顧忌?
在蔚桓交代她與大房走動之前,她所有的活動僅限于內宅,自然不會與人結仇,若硬說結仇,唯有大房。可大房連她都不曾動手,又何況是個姨娘?是以,蔚柚并不糾結春茗的身份,甚至聯想到之前伺候孔心蘭與陳沁蓮的幾個丫鬟,心中還有些雀躍。
于是這才會想在離開之前,利用春茗的身份做些她一直想做的事情。見春茗不答,蔚柚又道:“春茗,你覺得我娘該死嗎?”她聲音很輕,幾乎輕得幾不可聞,“我娘什么都沒做,她為什么要死?該死的不是她,我娘沒做的,我來做。”
但春茗卻是聽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由一跳,“二小姐,您讓奴婢想想。”
春茗自然不是自己去想,她手中并無這些東西,也擔心蔚柚一人會完成不來,當即便將消息傳給了秦風,于是這消息不過兩刻鐘后便傳到了蔚池耳中。
題外話
諸葛,評論有毒啊!我覺得今天本來應該寫滿6000的,但是看了后猶豫了,開始對這章也不滿了,但是沒辦法,我先安客,之后再回過頭慢慢改吧,其實除了這些也不是沒有可寫的,我會盡量避免,么么噠!
ps:我發誓,等我寫完之后,一定會通篇改,漏掉的細節,贅述的細節,一定要改,多謝陪伴,讓我成長!并堅信,一份耕耘一分收獲!等寫完這本,爭取下本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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