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藍！”杜文佩眼里閃著淚花，幾步躥過來，給了蔚藍一個大大的擁抱。

    蔚藍回抱過去，“沒事，咱們很快就能去安平鎮(zhèn)了。”說著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撫。要說留在暗道中的眾人，除了蔚栩之外，蔚藍最擔心的就是杜文佩。

    杜文佩性子堅韌好強，早在坳谷的那次，就想與她并肩作戰(zhàn)了，結(jié)果卻被她誆回了臥龍山莊，事后她受傷，杜文佩自責的不行，心里一直存了疙瘩。這次的事情，杜文佩同樣提了，但蔚藍卻沒敢答應(yīng)。

    對于心懷夢想與熱血的人來說，這種感覺蔚藍再理解不過。她最初進入海魂的時候，因為資歷不夠，隊里幾次任務(wù)都沒她的份，遺憾失望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會讓人自我懷疑否定。

    她對杜文佩寄予厚望，自然不希望她產(chǎn)生這種情緒。可人要成長，要磨礪她的性子，這種經(jīng)歷必不可少。眼下見她雖眸中帶淚，卻沒意志消沉的跡象，蔚藍心里不由松了口氣。

    杜文佩吸了吸鼻子松開她，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回來就好，你回來我就放心了。”天知道她這些日子有多擔心，蔚藍比她還小，雖她清楚蔚藍的本事，但一面要哄住蔚栩三個，一面要提心吊膽自我說服，這感覺還真不好受。

    二人相視而笑，蔚藍這才將視線移向其他人，在場的，除了依然昏睡的姬夙等人，該到的都到了：蔚十七，郁圃、大小熊、追浪、逐浪、銀杏、忍冬、齊休……

    白條已經(jīng)能下床自由活動，此時正與白貝滿臉帶笑的看著她，“主子！”其余人也是面上帶笑，紛紛上前見禮。當然，還有一直吐著舌頭直往她身上蹭的梅朵安平。

    蔚藍笑著拍了拍兩只的頭，視線在白條兄妹身上停留了一瞬，沖眾人頷首道：“不必多禮，都先用飯吧。”她已經(jīng)快餓得能吃下一頭牛了，至于其他的，可以飯后再說。

    眾人聞言點了點頭，驃騎營與蔚家軍的戰(zhàn)況每日都有送回，季星云從不瞞著。古曲帶暗衛(wèi)圍山，季星云雖還沒說，但梅朵安平與蔚栩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加之他們身手不錯，已經(jīng)敏銳的嗅到了不尋常氣息。

    如今蔚藍上山，看樣子還一上山就進了暗道，顯見事情已經(jīng)有了新的發(fā)展。眾人雖不清楚具體如何，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況蔚藍面上沒有急色，方才又特地說了很快去安平鎮(zhèn)，這便意味著，無論外間發(fā)生什么事情，他們都不會在暗道久呆。

    一行人很快往飯廳而去，盡管出于謹慎全都低聲細語，氣氛卻是格外輕松。

    飯后等銀杏忍冬帶人將餐桌收拾妥當，蔚藍才與眾人說起古曲的事情。且不說白條白貝聽完后是什么表情，心中又是如何作想，只蔚十七和追浪逐浪等人的面色已經(jīng)完全沉了下去。

    “怪不得主子說很快就要離開臥龍山莊。”出聲的是白貝，她這些日子留在暗道照顧白條，靜下來想了許多。這一想之下，不免覺得心中有愧。凌家固然只剩下她和白條，可他和白條的命都是雷文瑾救的。

    之后來到蔚藍身邊，兩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七百多個日夜，與蔚藍一同經(jīng)歷生死患難，已經(jīng)足夠她看清蔚藍的為人。關(guān)鍵時候，蔚藍能坦然的讓她與白條離開，這是胸襟是氣量，也是成全。可她卻沉湎于私人情緒，在蔚藍最需要她的時候舍棄了她。

    對她來說，白條是兄長，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雷文瑾和蔚藍在她心里的分量同樣不輕，對她兄妹二人是有再造之恩的。白條受傷確實需要人照顧，可卻不一定非得她親手照顧。因此，白貝說完這話的時候滿面愧色。

    蔚藍大約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聞言淡笑道：“離開牯牛山并非壞事。”說著看向白條，“方才沒來的及問你，身體如何了，看著氣色不錯。”

    “多謝主子關(guān)心，屬下一切都好！倒是主子……”看樣子也是不錯的，思及此，白條將余下的話咽了回去，面色復(fù)雜的對蔚藍笑了笑。

    他雖與白貝一樣，對蔚藍存了愧疚之心，但與白貝所想的又截然不同。重新打起精神后，他最想做的，是盡快恢復(fù)康健，按照蔚藍的吩咐回到折多山，能將鄧家與鄭家楊家全都拿下，也不枉蔚藍一片苦心。

    “我沒事。”蔚藍笑著點頭，“恢復(fù)了就好，前次讓你和白貝回折多山?jīng)]能成行，此番卻是剛好。”見兄妹二人還要說話，蔚藍擺了擺手，遂將雷文瑾回來并績溪郡的動向說了，“尹卓在逃，秦羨淵如今自顧不暇，尹尚的注意力全都在西海郡，再加上表哥回來，你二人此時回去剛好。”

    蔚十七和追浪逐浪三人早前就知道白條白貝的去處，聞言倒是沒什么意外。

    白條張了張嘴，想說不如先將蔚藍安全送到安平鎮(zhèn)在回折多山，可想了想蔚藍的話，又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大好機會，沉吟了一瞬道：“主子，可是按照原先的計劃行事？”

    原本蔚藍是想撥兩千人隨同二人一起回去的，白條自然知道這些人與他們一同回折多山的用意，震懾鄧家鄭家楊家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讓他們在折多山扎穩(wěn)腳跟，重新將凌家發(fā)展起來。

    這份心意對他來說不可謂不厚重，但眼下蔚藍正是用人之際，他也聽說了，牯牛山的人此番下山，在麻城折損了好幾千。

    蔚藍頷首，微微蹙眉道：“就按原計劃進行。”再多的人手她分不出，也覺得沒必要。折多山緊鄰泊宜郡，而泊宜郡是肅南王府的地盤，她想了想，眨眼道：“若不小心與尹尚的軍隊直接對上，可直接求助肅南王府。”

    白條和白貝聞言對視了一眼，齊齊抱拳道：“屬下知道了。”蔚藍話里隱含的意思他們都懂。畢竟雷文瑾回來了，新主子是主子，舊主子也是主子，倘真遇到麻煩，求助肅南王府全在情理之中。

    言罷蔚藍笑笑，與二人道：“你二人可是有個表妹名喚蔡娟？”消息是老爹前兩日才送過來的，因著疑心有人李代桃僵，謹慎起見，老爹欲讓白條白貝親自辨認。

    因蔡娟之前曾以彩娟之名混跡青樓，與朱定韜蘭富強等人全都認識，甚至是姜衍麾下，而她之前參與的事情不少，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凌家的家事，蔚藍并未避諱蔚十七幾人。

    白條和白貝也不知是沒想起，還是并不介意，聞言皆是精神一振，白貝脫口道：“主子有蔡娟的消息？”她仔細回想道：“您若不說，屬下都快忘了，當年凌云山莊一夕之間覆滅，就屬下和哥哥跑出來了，蔡娟當時還只是個小丫頭。”

    且因蔡家是被凌家牽累才遷移到折多山的，蔡娟的父親與叔伯對凌家多有微詞。是以，在蔡娟曾祖和祖父活著的時候，兩家關(guān)系尚算親近。但等蔡娟曾祖與祖父過世，兩家的關(guān)系日益淡薄，到后來，可以說是僅靠蔡夫人這個出嫁女來維系的。

    當年白條與白貝年歲不大，對父輩的恩怨糾葛并不清楚，也是被雷文瑾所救，二人在翡翠島扎下腳跟之后，陸續(xù)派人往折多山刺探消息，暗地里的這些齟齬才逐漸浮出水面。

    眼下蔚藍說蔡娟還活著，白條和白貝皆是一驚，心里也說不上是個什么感受。蔚十七和追浪逐浪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蔡娟是誰他們并不十分在意，但他們在意白條和白貝。

    凌家的事情他們早有耳聞，追浪逐浪就不說了，翡翠島上大多是孤兒，二人與白條白貝同在島上朝夕相處十來年，關(guān)系原就十分親密，聽聞二人能尋到親人，自然會更加關(guān)注幾分。而蔚十七，則因蔚藍的不曾避諱若有所思。

    “你當時同樣是個小丫頭。”蔚藍將幾人神色收入眼中，心里算是有數(shù)了，“如此說來，是確實有這個人了？”

    白條和白貝同時點頭，白條道：“不知主子是如何找到蔡娟的？”

    他話音剛落，白貝似是想起什么，臉色泛白道：“主子，可，可是彩娟？”便是她與蔡娟感情不深，想到她曾經(jīng)的遭遇，心中仍是覺得發(fā)寒，白條也是滿臉震驚。

    蔚藍目光復(fù)雜的看了二人一眼，這才將事情和盤托出，白貝聽完后嘴唇微微有些發(fā)抖，半天沒說出話來，白條則是臉色鐵青，沒受傷的左手緊握成拳青筋暴露。

    “事情尚無定論，你二人且先不必著急。”蔚藍對秦樓楚館的人倒是沒什么偏見，不僅沒有偏見，還多少有些好奇。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如何選擇自己的職業(yè)，那是自己的事。

    更何況，秦樓楚館之所以迎來送往紅紅火火，那是得到朝廷準許被承認的。縱觀古今，從齊相管仲因田倩設(shè)青樓開始，名留青史的美艷名妓還少嗎？

    遠的不說，宋神宗時有王朝云，蘇東坡幾度遭貶王朝云不離不棄宋徽宗時有李師師和梁紅玉，李師師周旋在大才子周彥邦和宋微宗之間，一曲蘭陵王免周彥邦被貶梁紅玉獻計助韓世忠退金最后白頭偕老。

    至于萬歷年間的柳如是和杜十娘就更不用說了，清軍南下時，柳如是勸錢謙益投水殉國，錢謙益未從，后做了禮部侍郎兼翰林學士卻兩度如獄，柳如是花重金賄賂施救杜十娘情寄李甲自贖其身，卻最終因李甲薄情怒沉百寶箱……

    說穿了，這些女子哪個不是驚才絕艷？換個出身，她們未必就沒有一番作為。可風氣如此，禮教對女子來說總是格外嚴苛，男人一面享受三妻四妾一面尋花問柳，卻要求女子不得拋頭露面從一而終三貞九烈。這對女子而言，本來就是一種極盡病態(tài)扭曲的束縛。

    套句后世的話說，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大環(huán)境如此，又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當然了，蔚藍雖沒偏見，卻并不代表她會提倡，她能安慰的也僅止于此。

    見二人面色凝重的點頭，方道：“確定有這么個人就好辦了，過幾日人會直接送到臥龍山莊，具體如何還需你們把關(guān)，若蔡娟的身份能對得上，你二人大可將她接回凌家。”

    看起來蔡娟的身份無足重輕，可眼下這個關(guān)頭卻是半點都馬虎不得，兄妹二人相信，若非看在她可能與凌家有親的份上，這人是否能活著都不一定。二人心知其中的重要性，鄭重點了點頭。

    “可專程送人過來，會不會太勞師動眾了？”白條皺了皺眉，“眼下的局勢，姜澤定然將鎮(zhèn)國將軍府盯得死死的，想從上京城往西海郡送人并不容易。”當然了，鎮(zhèn)國將軍府肯定有這個能量，可這人情就欠得大了，別到時候因此壞了將軍原先的布置才好。

    蔚藍搖了搖頭，淺笑道：“別擔心，不是專程送過來。”藍一等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上京，主要目的是為了護送蔚柚，又怎么可能是專程送過來呢，“不過，你們出發(fā)的時間要晚上幾日了。”

    不過晚上幾日，對二人來說完全沒有影響，二人聞言這才松了口氣放下心來。

    蔚十七見蔚藍說的差不多了，這才出聲道：“主子，那姬夙幾個要怎么辦？”看蔚藍的樣子，必然不會在臥龍山莊久留，該做的準備自然要準備起來。

    蔚藍挑眉環(huán)視了一圈，端茶輕啜了口，“全都帶走。”因郁圃與鐘弋荀飯后就退了出去，她道：“你現(xiàn)在就可以著手安排了，通知郁圃，我們今日天黑便走，將準備功夫做足了。”至于能找到解藥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蔚十七可不知道蔚藍心中所想，當即笑著點了點頭，“屬下知道了。”

    蔚藍輕嗯了聲，這才將視線落在蔚栩和大小熊并銀杏忍冬等人身上，幾人正眼巴巴的看著她，蔚藍輕笑了聲，“放心吧，不會漏下你們的，現(xiàn)在都去收拾東西，我得好好睡上一覺。”說罷牽著蔚栩的手直接回房，余下銀杏忍冬滿面喜色的去準備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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