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府府衙之內,巡撫山東的右副都御史沈應龍正在和府尹說話。忽然之間,一陣喧嘩從寅恭門穿堂而入,沈應龍不由得道:“外頭怎么回事?”
衙役不一會兒就回來稟報道:“大人,是蘇州府的官吏,莫名其妙說送什么萬民傘。”
沈應龍和兗州知府對視一眼,都不明所以:“萬民傘是什么?”
且見這府衙門口,陳惇悠游自在地蹲在石獅子旁邊,任由好奇的百姓打量萬民傘。眾人越聚越多,紛紛議論不已:“這是什么啊?”
萬民傘這東西,出現在清朝,也就是說明朝是沒有的,所以百姓根本不知道這是個啥玩意,陳惇見時候差不多了,才拍拍屁股站了起來:“這東西叫萬民傘,看到傘上綴著的小綢條了嗎,這是贈送人的名氏,這都是我蘇州士紳之名,也就是蘇州士紳百姓送來的。”
“送這個做什么?”眾人都大惑不解。
“你們知道什么,”陳惇一揮手:“這萬民傘啊,原本是當年我們蘇州的大青天況鐘離任的時候,百姓送給他的。你們都聽說過況太守三任三留的故事吧,聽說過沒有?”
見山東的百姓并不太知道,陳惇略略講述了一下況鐘的事情,宣德六年,況鐘喪母,按照禮制,他必須回靖安原籍丁憂,三年孝滿才能出來做官。于是蘇州二千多人向巡按御史請愿,“請求奪情起復”。宣德十年,況鐘進京述職,蘇州人民怕他因政績優異,升官離去,以至于況鐘起程時,“士耆民庶咸候上道,且控輿臥轍”,舍不得他走。第三次就是在正統四年,況鐘任蘇州知府已九年,赴北京考績,朝見皇帝。況鐘赴京后,蘇州百姓八萬人又上書挽留,要求況鐘再次回蘇州。
“我們蘇州百姓送這個傘啊,就是說這個官兒像把巨傘一樣佑護著一方的老百姓,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陳惇道。
“那你不送蘇州府的官吏,”沈應龍聽了個清楚,就問道:“為何要送到我兗州府來呢?”
見沈應龍和兗州府尹走出來,眾人都喏喏行禮,陳惇也做了個揖:“見過二位大人。”
“事情是這樣的,”陳惇就解釋道:“我蘇州不日前發了大水,糧價高漲,又逢青黃不接之時,百姓無糧可食,嗷嗷待哺,甚為凄慘。就在無計可施的時候,卻忽然有大船裝來糧食送抵蘇州,竟是兗州的魯王府送過來的。”
陳惇見沈應龍果然神色一頓,就道:“這魯王竟愿意免費提供五十萬石糧食,救濟蘇州之難,我蘇州百姓感恩戴德,不知道如何表達感激之情,只能派小人送來萬民傘,對魯王世子殿下的活命恩情,實難盡述。”
沈應龍驚訝道:“魯王府免費提供五十萬石糧食?”
陳惇道:“正是,魯王世子殿下說,當初山東大旱的時候,他坐視百姓饑餒而死,心中無日不愧悔交加。這次聽聞蘇州遭災,他忽然意識到不管是山東的百姓,還是蘇州的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他終于能補救當初的罪過了。”
沈應龍神色變幻,“他真的是這么說的嗎?”
“真這么說的,”陳惇道:“小人將代表我蘇州百姓謝意的萬民傘送到王府上,然而世子并不接受,還讓小人原樣拿走。小人受蘇州知府所托,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送來州府衙門,請本地父母相幫,讓魯王府接受我蘇州百姓的萬民傘。”
“這可真是一件大善之舉啊,”兗州府尹撫掌大笑道:“本官一定幫你們把這傘送出去。”
說著他就吩咐典吏道:“快去王府,就說我這個府尹設宴,請魯王世子殿下務必到來!”
一頭霧水的朱頤坦趕過來,卻見兗州府尹竟親自在府衙門口迎接,同時又看到他最害怕的沈應龍居然也在等候,頓時小心肝嚇得噗通噗通直跳。
“殿下,”陳惇哈哈走過來拉了他一把:“你是我蘇州的大恩人啊。”
朱頤坦見到陳惇,脫口而出道:“你怎么在這兒?”
“小人怎么不能在這兒,”陳惇道:“世子殿下高風亮節,不肯透露自己做的大善事,小人只好找到父母官這里,請父母官幫忙,將殿下應得的榮譽送上。”
“什么善事?”朱頤坦更加疑惑了:“什么榮譽?”
“殿下何必如此謙抑,”府尹道:“五十萬石糧食都送出去了,竟連一句感謝的話都不愿意聽嗎?”
陳惇亮出萬民傘,然后將早就準備好的錦旗親手交到了朱頤坦手中:“蘇州萬民感謝殿下無償提供的五十萬石糧食,并仰賴殿下恩德,得以活命,因而送上萬民傘和錦旗,對殿下的大恩大德,感激涕零。”
朱頤坦嗯啊了兩聲,顯然還是摸不著頭腦,這邊陳惇已經道:“蘇州府尹王廷,已經將此事具述布政使司,布政使司不日就會將世子的善行上報朝廷,小人在這里也懇求兗州的父母官,據實上奏,讓朝廷頒賜嘉獎。”
兗州府尹捋須點了點頭,忽然又看向右手邊的沈應龍:“翔卿,你看”
沈應龍就道:“若果真如此,世子可謂是遷善改行,復冠帶也未為不可。”
朱頤坦本來反應過來,正要跳腳,一聽這話,頓時激動地臉色通紅,“我年少無知,多有惡行,幸賴沈大人……多方教誨,痛悟非常,如今更是一心一意奉守宗室之道,為魯地百姓造福。”
他看著一旁笑瞇瞇的陳惇,一時心痛惱怒一時無奈,“五十萬石糧食……五十萬石,是我一點心意,沒想到、沒想到能得到蘇州百姓感謝,始料未及,始料未及。”
“殿下大仁大義,心系百姓,”陳惇道:“不求回報,哪里能真的沒有回報呢?”
他故意將回報兩字咬地重重地,看著朱頤坦臉色變幻,不由得微微一笑。
等到這筵席散去,朱頤坦邀陳惇同輿而回,哈哈笑了兩聲:“果然是我小看了你,我只怕鬼谷子復生,也比不上你的縱橫捭闔之術啊!”
“殿下謬贊了,”陳惇愜意地享受夜風拂面:“小子已經完成了殿下的要求,我想那沈應龍沈大人應該不日就會上疏,稱頌世子你的這一大功德,所以復冠帶應該指日可待了,那宗人府本就是以朝廷的意思為主,既然你能復冠帶,王位自然也就隨之而來了。”
“可你當時和我說的是以二兩一石的價錢,買我的五十萬石糧。”朱頤坦沉下臉來。
“殿下可知,耕田之利,可達十倍珠玉之贏,可達百倍。而當年呂不韋為秦異人謀,所得報酬,乃是一國。”陳惇道:“今日我為殿下謀劃,雖然不比呂不韋,但也超過了耕田珠玉之盈,還是殿下覺得,自己這個王位,根本不值一百萬兩銀子?”
朱頤坦哈哈大笑起來:“你倒真有幾分馮諼的意思,怎么樣,你肯做我的馮諼嗎?”
陳惇也不由得一樂:“看殿下你的資質,也不是孟嘗君啊!”
兩人大笑了一陣,朱頤坦拍拍肚皮,道:“這五十萬石糧食,送給你就送給你罷。不過這糧食,對我來說不多,但要應對你們蘇州的危機,恐怕還不夠。”
陳惇就道:“殿下看得明白,我還需要至少一百萬石的糧食。”
“我是沒有多余一粒糧食給你了,你可別再占了便宜還賣乖,”朱頤坦搖頭道:“不過你既然還要買糧,我倒是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
“愿聞其詳。”陳惇道。
“山東可不止有我一個魯王府,”朱頤坦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若論根深葉茂,誰比得上圣人門第呢?”
其實不消朱頤坦說,陳惇也知道山東孔家的田地,幾乎占了山東一半,對于這個最大的糧倉,陳惇自然是要去渾水摸魚一番的。
看著陳惇告辭而去,朱頤坦也瞇起了一雙三角眼:“去,把蘇州糧價漲到了七兩的消息,告訴孔家。”
“殿下,這……”跟隨他的紀善將剛才他和陳惇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此時不由得驚訝道:“您不是讓那小子去孔家買糧嗎?”
“是讓他去孔家碰壁的,”朱頤坦道:“這小子比孔貞寧還心黑,坑了本世子一百萬兩銀子,還叫我有口難言,這回我也讓他嘗嘗被人坑的滋味。”
陳惇回到驛館,對小吏張望道:“朱頤坦答應明天就發二十艘大船托運糧食,但這糧食不能露面,須要藏在蘇州城西南的外太湖之濱……我還要籌運其他糧食,要等到蘇州府里二十萬石糧食已經差不多吃盡,而新一輪瘋狂漲價的時候,糧食才能出現,一舉將那些不法商人打趴下。”
張望已經對陳惇是佩服地五體投地:“五十萬石糧食,沒有花一文錢,您真是運籌帷幄,神機妙算,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啊!”
“別拍馬屁了,我又不能給你升官,”陳惇雖然心里得意,但還是把臉一抹,道:“這朱頤坦壞得很,不服氣我把他坑了,肯定要給我下絆子,我猜他會把蘇州米價告訴孔家殊不知,我正等著他把這消息傳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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