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巨響,子彈呼嘯而去,正中這游手的小臂,頓時炸出雞子大小的窟窿來,鮮血汩汩地直往外冒,連吳啟和胸膛上的衣服也都被燒黑了。
陳惇暗道一聲我艸,他忘了這時候的火銃這么特立獨行,彈藥打開之后居然還要炸一下,而且他剛才明明是往那家伙大腿上打的,幸好沒傷著吳啟和。
但火銃的效果是明顯的,冷兵器是難以對抗熱武器的,一群游手你看我我看你,俱都露出驚恐的神色來,紛紛往后退了七八步。就在這時,吳啟和忽然大叫起來,原來是他家的仆役趕了過來,陳惇頓時精神一振,與他們一道追趕那些四散奔逃的打行之人。
要說這吳家的仆役也都是練家子,捉住一個游手就將他的腿打折,摁在地上五花大綁起來。還有那街市之中,也有素來受這些游手欺凌的百姓大著膽子上前,將人絆倒,也偷摸給了幾拳頭。不一會兒書肆之前就躺了十幾個哎呦直叫喚的游手,捂著腿痛得在地上打滾。
吳家的執事扶著吳啟和道:“少爺,怎么發落他們?”
吳啟和看向陳惇,陳惇就道:“跑了多少個?”
“跑了十幾個呢,”仆役道:“他們素來欺軟怕硬,打不過就腳底抹油似的,不好捉拿。”
“沒事,我有辦法把他們都捉住,”陳惇道:“先帶到府衙里,我要問他們話。”
這幫游手被丟在一塊,三個一起被綁在馬車上,活像游街,一個個面如土色,呲牙咧嘴叫痛不已。不一會兒街道兩旁圍觀的百姓就用爛菜葉子、殘羹剩飯招待他們了,只見雞蛋和醬湯從哪戳平了鼻粱的游手臉上滴落,一片烏涂,實在是令人作嘔。
誰知人群有人卻勸誡道:“打不得,他們會報復的!”這一句話出來,那剛才扔菜葉的百姓就白了臉,不敢對上那些游手兇神惡煞的眼睛,那為首的“黑金剛”更是兩根眉毛懸起來,眼露兇光地盯住了一個人:“西坊市的劉二白,我記住你了,你敢打我,早晚間”
他話還沒說完,陳惇反手就是一棍子從他耳邊削下去,在眾人的一片驚呼之下,把這黑金剛活生生打暈了過去。
書肆之中出現這樣大陣仗的斗毆,也有巡捕帶著人匆匆趕來,這蘇州府衙的大小胥吏都知道陳惇,又知道他是大老爺甚為賞識的學生,各個恭恭敬敬地,聽陳惇一講原委,便二話不說領著這群游手去了刑房,道:“這一看就是有人雇他們行兇,沒有撬不開的嘴巴,讓府衙的刑吏去審訊,少待一時半刻就能審出結果來。”
那邊王廷聞知了事情,趕了過來,見陳惇和吳啟和雖然形容有些狼狽,但并無受傷,放下了一顆心,怒道:“這幫游手竟敢當街行兇,實在是罪不可恕,本官要當堂問訊他們,現在就開堂!”便命人把這群游手押到公堂之上,跪著受審。
這一開堂就迅速引來了幾百名百姓圍觀,王廷一拍驚堂木,道:“打行的素來欺壓良善,怙惡不悛,先給本官打上二十大板再問話。”
百姓轟然叫好,人群中有人叫道:“他們是閶闔大街上牙行里的買辦,這一月來在碼頭上收稅的就是他們!”
王廷冷笑道:“原來如此,原來是投靠了織染太監,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給我再加二十大板!”
四十大板非要把半條命打掉了不可,游手們紛紛大嚷大叫起來:“大老爺饒命!大老爺饒命!”
“你們敲骨吸髓的時候,怎么沒想過饒過百姓?”王廷道:“你們克扣盤剝的時候,怎么沒想過饒過百姓?欺行霸市打砸搶的時候,可知道會有今天的下場?給我打!”
衙役便上前按住他們,掄起水火棍直往他們屁股上上招呼,眼見是杖杖都虎虎生風,打得這幫素來為非作歹取樂他人的游手個個哭爹喊娘,百姓拍手大笑。
眼見十七八棍下去,這幫游手中就有最見機識時務的,立馬不再求饒,而改口道:“大老爺,小人愿招,小人愿招!”
等他們又挨了七八棍子,王廷才道:“且慢,余棍先給他們記上。”
衙役就將棍子收起,取出大枷鎖來,讓他們立枷罰跪,王廷道:“本官問你們,是誰出錢雇傭你們打人行兇的?”
那黑金剛就乜著眼睛看了陳惇一眼,道:“小人是收了銀子,要叫陳惇好看,但那人只給了銀子,投書進來,并不曾見過那人模樣。”
說著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畫來,果然是陳惇的畫像,陳惇一見倒是樂了:“這畫得也太抽象了,哪里是我,分明是個在拿人犯嘛。”
只見這畫像上的人,獐頭鼠目,鷹鉤鼻,額頭和太陽穴高高隆起,顴骨突出,下巴要比上顎長出好幾分,滿臉橫肉,一對吊捎眼放射出冷酷兇狠的光芒。
王廷看了一眼也不由得失笑,隨即正色道:“我看你分明是替人頂罪,說,雇傭你的人到底是誰?你不說的話,就上夾板!”
這黑金剛還真是有點硬氣,挨了夾板也不肯招認,手下的人倒是胡亂攀咬起來,說誰家的都有,陳惇心知幕后之人是誰,便道:“都招出孫公公了,也不肯招認這個人,可見這個人在蘇州城里,勢力比孫公公還要大呢。”
當時在太湖上,何心隱曾與他說,“這些人死了一兩個頭目,不過多少時間,又會有新的頭目生出,殺不干凈的”,他旁敲側擊地問過陸東君和陸近潛,但顯然他二人并不知道,后來又問邵芳,邵芳算是給他說了個清楚明白。
只因游手無賴沒有根基,雖然一時勢力龐大把持行市,但根本不敵官府,尤其是遇到官府清理市面的時候,打擊是比較嚴重的,所以他們往往被逼地逃竄入太湖,等風聲過了又卷土重來。這里頭就有游手無賴的頭目,要取得貴官家做靠山,往往詭寄百姓的田地說是自己的,然后冒獻給大戶。大戶看他的本事,收容進來,這些人搖身一變,就變成了世家大仆,更可以肆無忌憚逞強行兇了。
這些被世家收容進去的游手無賴,知道有什么罪責必須自己扛下,因為即便供出,大戶也不會受到罪責,最后還是拿他們替罪官府也不肯得罪大戶。
王廷便問道:“究竟是誰要害你?”
陳惇道:“是太倉王氏子弟,王世貞的親堂弟王世望,在學宮里便與我過不去,這次因為宿妓之事被學宮遣返回去,成了笑柄,偏偏以為是我設局害他,真是百口莫辯。這次應該便是他雇人行兇。”
王廷怒道:“這人枉稱學子,心腸竟狠毒如斯!”說著便要傳喚王世望當堂對質,被陳惇攔下了,畢竟這群游手并沒有指認他,王世望完全可以抵賴。
陳惇只是收了方才的供狀,然后道:“這游手只不過捉了這幾人,并沒有盡數捕獲。我倒有一個辦法,能讓他們招認同黨。”
他的辦法就是讓這些人每天三更起來打掃街道,打掃三個時辰,方才放他們離去,這處罰連吳啟和都覺得太輕了,然而陳惇卻執意如此,說不到半個月就會有分曉。
陳惇回到家里,見大門沒有鎖上,喚了幾聲薇兒也沒聽到回應,以為她去哪里玩耍了,也就不以為意,在澄心書屋里溫習了幾個時辰的功課,誰知到了天黑也不見她回來,方才覺得不對,向左鄰右舍詢問,也都說沒有看見。
陳惇嚇了一跳,急忙上街去找,在她平常玩耍的池塘、柳樹旁邊找了一圈,又在幾個她愛吃的小食店里尋了個遍,卻仍然沒有看見人影。
他背后出了一身汗,又匆匆趕到府衙里,不一會兒巡捕營和巡防兵馬司的捕快衙役都出動了,全城開始搜索起來,張望告訴他蘇州常有小孩失蹤案,人販子猖獗無比,雖然抓到就凌遲處死,但依然擋不住他們販賣小孩。
陳惇疑心是黑金剛這一撥人做的,又把人拉出來,這次打得更厲害,但這些人沒有一個承認去陳惇家里偷小孩的,指天畫地發了不知道多少誓,陳惇見他們面色不似說謊,心中更是焦慮,既然不是他們,難道真的是人販子拐帶走了薇兒嗎?
“別著急,現在水路孔道上都有人在查,”歸有光安慰他道:“只要拖帶小孩的,都會被攔下,這人販子無處藏身的。”
陳惇越發憤怒,道:“我這妹子十分聰明,平常人哄騙不了的,除非被人下了迷藥,我捉住他們,非要千刀萬剮了不可。”
陳惇仔細查看了門鎖,發現并不是外力破門而入,那就只能是尚薇自己打開了門但薇兒聰明得很,每次出門都搬個板凳將門鎖鎖上,鑰匙掛在脖子上。這一次卻忘了鎖門,他推測是外頭有人敲門,哄地薇兒打開了大門,但左鄰右舍都說,今日仿佛并沒有生人行走,也沒有聽到什么呼喊聲音。
等到一夜過去,眾人依然沒有搜到半分蹤影。陳惇實在忍不了了,帶著一班衙役圍住了太倉王氏的府邸。
很快王府之中,也有手持武器的家丁仆役出來,虎視眈眈地怒視著他們,不一會兒大管家出來,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陳惇只道:“叫王世望出來,他涉事拐賣人口,大老爺傳訊他過堂。”
王世望還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匆匆出了門看到是陳惇,方才眼睛一縮,不由自主后退幾步。然而陳惇根本不等他說話,手一揮一眾衙役一蹴而上,將毫無防備的王世望塞進轎子里拖走,留下一眾王府家丁在奮力追趕,可惜腳力不如,根本沒有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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