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惇的全方位指導下,很快印刷廠就將他想要的報紙做了出來。
不光是工人們覺地新鮮,陳惇拿上這一份熱氣騰騰還有烤木炭味道的報紙,也覺得分外振奮。按他的要求,四個版面,頭版是圣諭廣訓,下面是陳惇為之做的直解,二版是朝廷要聞和蘇州本地新聞,比如說朝廷處決了逃到杭州的織染太監孫德田,蘇州知府王廷雖然也得了申斥,但官職并沒有變動,而且朝廷要他繼續守土安民,盡一方太守之責等等。三版是學宮教育介紹,有學子們一天上課、下課的課程安排,有教師新增課程的分析,也有一二小小揶揄,說食堂的飯菜已經幾天連續不變樣了。四版就是陳惇寫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可乎。
陳惇將第一批印出來的十二份報紙帶回學校,現在宿舍傳看了一番。當然所有人的反應簡直是出乎意料地熱望,薄薄的紙張被他們翻來覆去看到上面的字跡都模糊了,“這就是你說的報紙?”
陳惇雖然很想辦一些花邊小報,風月小報,但那東西不過是為了博人眼球,而如果要介紹世界、引導思想,必須要前衛、進步的報紙,那么它一開始的定位就是原創的、綜合的、全面的、有巨大公信力的報紙,國家大事、時政要聞是它的首選,當然詩詞歌賦、風花雪月、緋聞秘錄這樣的東西,也不能另辟一個版面,陳惇打算等學宮報辦起來之后,再新辦一個這樣的娛樂性報紙,與學宮報專注政治、思想和學術不同,這樣的小報專搜卦,緋聞漫天,怎么博人眼球引人注意怎么來。
“我這報紙還是太簡陋了,不過四個版面,”陳惇道:“我以后打算出版、十六版的那種,不同階層的市民都能看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讓陳惇苦惱的是,四版的報紙從設計到出工用了整整十四天,而且那雕版只能用于復印,在下一期新報出來后,就不能用了,簡直是資源浪費。
報紙是一種媒介不錯,但它也是一種商品,需要盈利。陳惇如今手頭確實有些緊張,他的五千兩白銀已經花出去了三千兩,成功地購買了東街一半的地皮和店面,然而還要付工匠工資,重修店面,清理大街
說到清理大街,陳惇從府衙大牢里提出了游手黑金剛等十人,每天早上四更更鼓還沒有敲響,就讓他們清掃街市,不到半個月,這些人紛紛哀求不已,希望能免除這么繁重的苦役。當然陳惇認為這并不是苦役,但看這些人的神色,仿佛已經生無可戀了似的。
但陳惇并不想放棄“免費勞動力”,于是要求他們找人來代役。
這群游手紛紛交代了自己的同伙,絲毫沒有什么同袍之情,很快市面上許多游手被抓了起來,當然陳惇給他們的待遇還是清掃街道,這比直接打他們幾十大板還讓他們痛苦。于是新一輪的循環又開始,這些人為了逃避差役,又大肆供出了更多的游手。
陳惇這一騷操作讓蘇州府衙上下人等連續半個月都是臉都是木的,他們費盡心思又抓又打了多少時間,抵不過陳惇所謂的“勞動改造計劃”。陳惇讓這些游手一邊干活一邊高呼口號,比如“勞動光榮,奉獻偉大”,“我勞動,我快樂”之類的,然后讓百姓檢查他們干活的成果,如果多數百姓覺得他們干活偷懶,沒有清掃干凈的話,那就延長工期,直到人民群眾滿意為止。
等到一個游手經過漫長的兩個月的勞動改造,終于被首肯結束了的時候,他竟然忍不住留下了悲情和悔恨的淚水,當然看在陳惇眼里也覺得很不忍,于是專門給他開了一個討論大會,會上聽此人痛哭流涕做了許多懺悔,以及這兩月勞動學習的心得,陳惇代表人民群眾給他發了一個小紅花,又給他戴了一個寫著“為人民服務”的小徽章。
陳惇覺得如果要辦一個“市民報”,普及程度也應該很廣,他在考慮要不要在報紙上增設便民服務一欄,當然這一版的版面也很簡單,標題始終都會是“為人民服務”。
“你是怎么想出來的,你是天才啊!”陸近潛津津有味地看著,“這花邊圖案,還真是第一次見哩!”
“我打算要招幾個畫師呢,”陳惇道:“專門給報紙設計插圖,就有點像書言故事那樣的。”看著就非常引人注意。
插畫在國外是十九世紀初隨著報刊、圖書的變遷發展起來的,但中國領先世界,早就陸續出了好幾種這種插畫教育的教材,陳惇就看見過嘉靖二十一年熊大木校注本日記故事即每天讀記一則故事之意,還有書言故事、黃眉故事、童蒙觀鑒等。
書言故事每一頁都有一個歷史上著名的小故事,下頭附著栩栩如生的人物簡筆畫。比如說這個“對日遠近”的小故事,先寫了晉書里的“長安近,不聞人從日邊來”和“舉目見日,不見長安”兩句話,下頭畫著一個帝王,懷中抱著個孩子,旁邊侍立著大臣。畫中的孩子伸手指著高高在上的太陽,大臣們驚異的臉色一覽無遺。
“哦對了,”陳惇道:“你們有沒有什么文稿,可以投給我,我選幾篇刊登在下一期的報紙上。咱們蘇州還有誰是文章大家,有什么稿子,來者不拒啊。”
王篆和林潤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約稿?”
此時書商向文人約稿也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沒有報紙約稿的,陳惇就細細給他們講了自己的規劃想法,等十六版的版面出來,內容肯定不能單一,他就打算增設海外奇聞,還有連載,還有來稿選刊,總之要盡力滿足市民的多元化閱讀需求。
“你們說,一篇原創的文字,稿費應該給多少呢?”陳惇有點苦惱,他應該早點給杭州的吳鉤書坊去信詢問的。
其實古代,寫文章,拿稿費,天經地義。稿費早已有之,“作文受謝,自晉、宋有之,至唐始盛。”在唐朝時期,潤筆也就是稿費就已經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事情。韓愈為大將軍韓弘寫平淮西碑,得稿費五百匹絹。當時一絹值兩百文,一斤大米值一文錢,這可是天價了。
陳惇原本以為古代的文人雅士,大都講究清高,恥言金錢,對于索取稿費往往羞于啟齒,后來才知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比如蘇州本地的大名人唐伯虎就把作品裝訂成冊,封面上書“利市”二字,已經把它當作生意,文人們有學有樣,常常能在街頭見到這樣賣作品的人。至于祝枝山,別人求字必須帶著銀子,他方才動筆,算是明碼標價字畫稿費。
“稿費的多與寡,要看作者的社會名氣。”林潤說道:“有一個字抵得上黃金一兩的,也有寫一天下來只能混頓飯吃的,看你要請誰寫文章。”
“我已經想好了,大文豪歸震川先生,”陳惇輕松道:“自己人稿費啥的,好說,好說。”
又聽到陳惇說要開設海外版面,這幾個人更加不解了:“海外奇聞,海外的事情,從何得知?”
不怪他們對海外孤陋寡聞,而是蘇州本地不同于廣東福建這些地方,蘇州港口太且織染局同西洋、南洋商人交易,只頭一個地方,不許百姓接近,更不許交流。百姓只看得見金發碧眼操著一口鳥語的外國人,都當是稀奇來看。
而且此時的風氣,官方對鄭和下西洋已經定性為“勞民傷財之舉”,自劉大夏焚毀海圖之后,再沒有官方船只出海貿易,只能籍由百姓私自出海貿易。海外的許多見聞,大部分是由這些常年在船板上的水手當做奇聞趣談來講述。
陳惇增設這個版面,一是要通過這些“奇聞趣談”,增加百姓對海洋的了解,海洋之外,有什么?存在著怎樣光怪陸離的國家和人民?二是要漸漸扭轉從民間到官方的一種思想,并不是走投無路才能出海,并不是出海就無回頭路他要讓所有人明白海洋上為什么危險和財富并存,為什么倭寇會常年侵略沿海,為什么禁海會引起這么大的反抗這一切,百姓都應該知道,他們有權利知道。
宿舍四人組,加一個外援陸近潛,已經投身于開啟民智的“偉大事業”中了,他們可以稱之為“轟轟烈烈的事業”,可以稱之為創舉的報紙,很快就被舍管老師發現了,當然這位老師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要參加一個張經組織的大會,這個會議自然是要討論如何“更加嚴厲地管束學生”。
張經還在聲色俱厲地講述學生不嚴加管教的為害,這位老師已經被手中這份獨特而前所未見的的報紙吸引了全部心神,待看到最后一頁的文章時,竟不由自主拍案叫絕起來。
“諸位教工,”他站了起來,揮舞著手中的報紙,激動道:“我這里有一篇好文章,你們都應該聽一聽,當然,張總督也應該好好聽聽。”
“凡今必欲做官,必欲科考,必欲,乃教子曰:書中自有黃金屋,富貴必從得,是誠然也。然則必做官,必富貴乎?”他不待眾人反應,慷慨激昂地大聲念誦了出來。
待聽到“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一句時,連學政都倒吸一口氣,低聲問道:“這是誰的文章?”
又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一句,滿堂私語,幾乎都在道:“這一句,可謂直追蘇韓!”
等到最后一句“風聲雨聲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一句出來,百十名教職工全都被震動了,紛紛詢問道:“這是哪一位文章大家?”
“真是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眾人都贊道:“文章千古事,文章千古事!”
“辭氣湛然,自始方為貴。”學政不由自主站起來,結果報紙又細細看了一遍,全然不顧臺上的張經已經氣得臉色鐵青。
“文采承殊渥,流傳必絕倫。”王夫子也暗暗點頭,竟不由得長嘆一聲:“沉迷股久矣,再聽聞這樣的好文章,真有以水渥面之感!”
“紹興陳惇”學政的目光凝在了作者名字上:“陳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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