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施家村,謝晚秋便領(lǐng)著小石頭向清河郡的方向出發(fā),雖然不知道這些年發(fā)生了什么,可只有回去她才能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或者更確切地說弄清小石頭是怎么來的。
——從老嫗的口中她能隱隱猜出,那個已經(jīng)化作黃土的男人極有可能不是小石頭的生父。
“娘,我們真的去找小叔嗎?”
小石頭自從記事便知道自己有一個從未蒙面的小叔叔,然而他這么多年沒有回來,誰知道是不是還活著?他雖然小,可也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
“嗯。”
她將背上的小身影攏了攏蹣跚前行著,小石頭自小身體便不好,她也不敢讓他沾了地上的雪渣壞了身子,所以一直背在身上。在那冰雪覆蓋的世界中,母子二人顯得渺小至極。
一路走來,謝晚秋看到了不少死尸,剛開始的時候她害怕至極,甚至夜間都不敢入睡,可見的多便也習(xí)慣了,或者說已經(jīng)習(xí)慣了漠視。
譬如現(xiàn)在,一群狼狽的和花子一般的逃荒人,風(fēng)一般涌進(jìn)不遠(yuǎn)處的破廟,因為那是唯一可以遮蔽風(fēng)雪的地方。
“娘,我們也快點過去。”
小石頭也凍怕了,所以這一路上對遮風(fēng)擋雪的地方尤為看重,然而母子二人剛準(zhǔn)備進(jìn)去卻被一根木棍擋住:“想要進(jìn)這里遮風(fēng)避雪,將你們口糧拿出一半來。”
謝晚秋瞥頭看向一旁高瘦的男子眉宇緊皺,剛才那些人進(jìn)去的時候,她可沒有看到他要口糧,這明顯是欺負(fù)自己人少。
“小娘子,你若是不愿意交口糧,將你交出來也好。”
高瘦的男子長著一雙大豆似的圓眼,瘦長的臉甚至有些脫相,可粘人的眸光讓謝晚秋陣陣不適。出門在外她自然知道藏拙,所以臉從來不會去清洗,她這模樣就算祖母也未必能認(rèn)出來。
然而縱使如此,這一路南行蒼蠅依舊不少。
謝晚秋不知道的是,她的臉雖然從不清洗可那身段卻遮掩不起來,縱使粗布麻衣也遮不住高挑的身姿。如今流民大批涌現(xiàn),皇家律令壓根管不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所以這不怕死的也一個個往出來蹦跶。
“哎呦,小娘子該不是一個啞巴吧!”
高瘦的男子隱隱有些失望,原本他也不看重她的臉,這身段壓在身下聽著嬌喘便硬了,可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一個啞巴——這可大大折扣。
小石頭雖然不懂大人的世界,可也能看出這個男人不懷好意,因為這一路走來也有幾個人對娘這般,只不過最后的結(jié)果……
“得了,皮二,你欺負(fù)一個帶孩子的婦人是怎么一回兒事?”
“我的好大哥,你見過盜匪講道理?”
皮二痞痞一笑,而他的話讓破廟里面的人紛紛變色,驟然起身望著這一伙人,確切地說是望著那一個國字臉的中年漢子。
——能在逃荒路撐在這一刻的都不是傻子,從剛才的對話中他們能聽出這批人里面,應(yīng)該是這個以這個中年男子為首。
中年男子瞟了皮二一眼從火堆旁站起來,幽暗的黑夜顯得異常顯眼:“大家遭逢大難,我等本不應(yīng)該趁火打劫,然而這世道就是人吃人。你們?nèi)羰窍牖蠲粝乱话氲目诩Z,這里可以讓你們歇一宿,若不然……”
男子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可逃荒的人卻明白,然而身上留下的口糧是他們救命的東西,沒有了這最后的口糧,誰知道他們能不能抵達(dá)下一個城池,甚至連乞討的機(jī)會都沒有。
謝晚秋暗暗皺眉,她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么晦氣居然會遇到一些亡命之徒,身上兩包番薯已經(jīng)是她最后的口糧了,她可以撐著可小石頭的身體撐不住。她不由得看向了中年漢子,從他言辭中可見不是一個粗莽之人,必然也是識文斷字,怎么會和盜匪廝混在一起。
皮二得到命令,繞著眾人惡狠狠地轉(zhuǎn)了一圈,下流而骯臟的話語絲絲入耳。謝晚秋一直覺得她適應(yīng)力極強(qiáng)也見多了諸多險惡,可還是覺得這個賴子太過惡心。
“小娘子,上交口糧還是上交你呢?”
他說的時候舌頭在口中打了一個轉(zhuǎn),雙眼冒星地瞥著謝晚秋,那雙放著幽光的狼眼好似已經(jīng)忘記了中年人敲打的話語,依舊故我地打量著。
短暫的靜默換來的是眾人群起而攻之,這些盜匪只有五六個人,然而流民卻二十多個,那口糧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自然不會一股腦交出去。
聲勢浩大的廝殺令謝晚秋一愣,而那皮二更是氣的咕噥大叫,最后不知道哪一個漢子,一個躍身騎在他身上左右開弓,一會兒便將人打成了一個豬頭臉,可那皮二也不是一個服輸?shù)闹鳎覝?zhǔn)機(jī)會將人壓在身下。
被謝晚秋牽著的小石頭兩眼放光,拿起腳下的石頭,剛想不動聲色地上前卻被謝晚秋拉了回來:“你想干什么?”
“沒……沒想干什么!”
小石頭說完暗搓搓摸了摸自己的耳根,而謝晚秋扯了一下唇角,這些天的相處她也算看出一些門道——舉凡他說謊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摸耳朵。
謝晚秋也管不了那么多,望著眼前的一幕,手默默地插進(jìn)袖筒靠近廝殺在一起的人,趁著場面失控將一把錚亮的小匕首插進(jìn)了皮二的后背。她看著皮二轉(zhuǎn)頭那不可置信的眸光,瞧著他扭打的動作漸漸遲鈍。
那個被皮二壓著的漢子一個轱轆爬起來扭頭看向謝晚秋,只見她用破舊的麻衣正在擦拭著手中的匕首,在火光的照耀下暗夜中的她像是奪命的無常,眼眸中的冷意讓漢子退后了好幾步,生怕被冷光射穿。
“你……你……”
看著他有些語無倫次的模樣謝晚秋瞥頭抓住了兒子的手,這個世道命賤如狗,慈悲似妖。一路走來浮尸不斷,人性奸惡,剛開始她惡心甚至恐懼,可逐漸她也麻木了,這條逃生之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厭惡這樣的廝殺,可生活容不得半點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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