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四百多人已經(jīng)站在了木寨之前，沒有當(dāng)初新兵蛋子時列隊的那種挺胸昂頭，而是相互攙扶著，因為他們每個人或多或少皆受了傷，繃帶的痕跡隨處可見，就是這樣一群站的歪歪扭扭的將士，卻讓王邵分外尊敬，分外驕傲。
歷經(jīng)過戰(zhàn)場淬煉的他們已經(jīng)完成了從新兵到老兵的蛻變，少了傲慢與浮躁，多了低調(diào)與沉穩(wěn)，每個人的臉上帶著那種說不出堅毅、不屈，還有舉手投足間散發(fā)出來的淡淡殺氣。
王邵站在這些老兵面前，也是王邵臨行前的最后一次訓(xùn)話。
面對這樣一群老兵，王邵一路回來想著的演講詞瞬間被他自己給推翻了，看著他們的眼神，王邵知道，此時不需要激昂，不需要鞭策，甚至都不需要去贊揚(yáng)他們的豐功偉績。
顫抖著嘴皮子，向這群老兵敬上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才是此刻對他們最崇高的敬意。
“敬禮！”王邵嘴上高喊，同時立正右手手掌平攤，手心微微向中指微觸眉梢，久久不放。
大唐將士們起先皆有些疑惑的望著王邵，不知道他這是在干什么，可后來，他們看懂了，王邵的動作莊重而又嚴(yán)肅，渾身上下散發(fā)出軍人才有的那種氣質(zhì)，這是軍禮，大唐的錘胸禮不一樣，更加有氣勢。
幾分鐘后，身邊的席君買有樣學(xué)樣，也舉起了手，嘴上高呼：“敬禮！”
一炷香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回敬軍禮。
王邵這才放下，激動道：“我王邵曾說過，是我把你們帶過來，就要負(fù)責(zé)把你們帶回去，哪怕是犧牲的弟兄，我王邵也不會落下一個，現(xiàn)在帶上他們的骨灰，咱們回家，走！”
王邵話音一落，就來到那堆犧牲的將士骨灰壇堆前抱了兩個，轉(zhuǎn)身向中山道外走去。
席君買也是默默跟在王邵身后，抄起兩個骨灰壇道了一聲：“兄弟，咱們回家了！”轉(zhuǎn)身跟了上去。
行動沒有大礙的士兵們主動跑過來，也抱起幾個跟著出來了。
中山道外，羌人上萬騎軍警惕著觀察這支隊伍，二千多唐軍四人一排井然有序得緩緩從山中道口出來，最前頭的隊伍懷中抱著一個個泥壇子。
原本還以為是什么好酒，正想上去攀談，卻被唐軍將士那恐怖的眼神給嚇住了。
連他們胯下的戰(zhàn)馬都不安分，若不是他們拼命拉住韁繩，還指不定轉(zhuǎn)身就跑。
“這就是我們的對手，幾日間屠了不下上萬族人的唐軍！”
羌人心中發(fā)顫，才兩千人的隊伍居然叫他們感覺對面出來的是幾十萬大軍一般，那殺氣也太叫人膽寒了吧。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羌部首領(lǐng)們也在觀望王邵他們，皆露出嘖嘖聲，私底下交流著。
野利幕齊指著王邵這邊苦笑道：“看到了嗎，我羌族人若有這樣的軍隊，也不會受人欺侮了，真是天佑大唐啊！”
這話說的很酸，很無奈，也是野利幕齊的心里話，若是他們的士兵能有唐軍一半，何必要與王邵妥協(xié)，僅僅兩千人就震懾了上萬羌族騎軍，若中山道里的大軍皆沖殺出來，那還得了。
“是啊，我們終究不是大唐的對手。”另一個首領(lǐng)感嘆道。
不過也有唱反調(diào)的，野利部的一個將軍眼珠子亂轉(zhuǎn)，出主意道：“大首領(lǐng)，就這樣眼睜睜送他們離開？萬一他們……”
啪，這人瞬間挨了野利幕齊一嘴巴子。
只聽野利幕齊吼道：“你耳朵聾了嗎，沒聽見中山道里送行的戰(zhàn)鼓聲和馬匹嘶鳴聲嗎？現(xiàn)在截殺唐軍這兩千余人，萬一惹怒了里面的唐軍怎么辦？”
“……”那將軍捂著臉不敢搭話，一臉委屈。
野利幕齊感嘆一聲：“哎，我知道你要給族人報仇，但是形勢比人強(qiáng)啊，那小總管也不說了嘛，只要他過去，控制了咱們身后的鹽澤道大軍，不但咱們羌族的反叛行為既往不咎，還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就他們說話的工夫，王邵帶著隊伍已經(jīng)穿過了層層戒嚴(yán)的羌人大營，王邵立馬回頭下令道：“傳令下去，加速行軍，最短時間脫離羌人追擊范圍。”
席君買點點頭，將骨灰壇交予副手后，立即上馬下去傳話了。
等席君買折回來，他一臉喜色道：“大人，都出來了。”
王邵這才笑道：“好啊，總算又蒙過去了，我還真怕羌人會追擊咱們。”
席君買翻下馬，跟王邵走在了一起，嘴上笑道：“呵呵，還是大人有辦法。”
副校加快腳步擠了上來，插嘴道：“代總管，席校尉，我老陳一路在想，羌人為何會如此輕易放咱們這樣離開啊，簡直不可思議。”
王邵與席君買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差不多時，席君買才解釋道：“這是大人的主意，擊鼓只是為了迷惑羌人，羌人一直以為咱們在山中道置了四五萬兵馬，放了咱們二千余人豈不是無關(guān)痛癢，殊不知咱們一共才這點人，等他們發(fā)覺上當(dāng)，我們恐怕早已經(jīng)到了鹽澤道的大營了，這叫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大人這一手席君買當(dāng)真佩服得五體投地。”
副校恍然大悟，隨機(jī)又擔(dān)憂道：“那擊鼓的兄弟怎么辦，剛我明明點了人數(shù)，都出來了，那誰在寨里擊鼓。”
這個問題又引來了兩人發(fā)笑。
王邵解釋道：“陳副校可聽過懸羊擊鼓餓馬提鈴的典故。”
“懸羊擊鼓？餓馬提鈴？”陳副校歪著腦袋喃喃自語，顯然是沒聽說過。
王邵開啟嘴炮模式：“相傳公子無知被殺后，有能力繼承大統(tǒng)的就是公子小白與公子糾，他們分別由鮑叔牙與管仲護(hù)送回國準(zhǔn)備即位，當(dāng)時兩軍趕巧在淄河相遇，一場大戰(zhàn)不可避免，由于實力懸殊，公子小白被公子糾圍困于岑山之上，跟我們的境遇何其相似，一方幾萬大軍，而公子小白只有不足萬人，公子小白被困山中多日后人困馬乏糧草不濟(jì)，若不撤退必然死于山中，有一日探子來報，說發(fā)現(xiàn)了一條小道能夠出山，公子小白自然大喜過望，不過他又想到假如自己全軍逃出后必然會被發(fā)現(xiàn)，于是他就想了一個主意。”
席君買插嘴道：“公子小白將從山上捕捉來的野山羊吊在樹上，用后腿蹬鼓，又挖了戰(zhàn)壕將瘦馬趕進(jìn)了里面，從而造成一種決戰(zhàn)的姿態(tài)，讓山下的公子糾誤以為小白要?dú)⒊鰜恚怨蛹m只得加強(qiáng)防御死死守在山下。”
王邵道：“哪知鼓聲一天一夜沒有停歇，而馬鈴聲依舊震耳欲聾，可就是不見公子小白殺下上來，直到三天后公子糾忍不住派兵試探，這才發(fā)現(xiàn)公子小白已經(jīng)通過小道逃出生天，早早就到了臨淄登基坐殿，這一仗就是‘懸羊擊鼓，餓馬提鈴’，而公子小白也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齊桓公！”
“哦……”陳副校一臉得知真相的大悟。
王邵繼續(xù)道：“孫子兵法中有金蟬脫殼之計，于此異曲同工，無非是用來迷惑敵人，虛假聲勢，從而掩護(hù)咱們這些人可以平安通過羌族營地。”
“從一開始我們就給羌人提供了一個虛假情報，那就是讓他們以為咱們的兵馬有四五萬之眾，木寨也是，放跑那名羌人斥候也是，就是為了讓羌人篤定咱們確實有這樣的人數(shù)。”
王邵看著陳副笑道：“假如咱們?nèi)巳强諢o人送行，那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真實人數(shù)，羌人此刻趁機(jī)發(fā)難咱們必死無疑，可只要有人替咱們送行，羌人必然不敢輕舉妄動。”
“哦，我明白了，敢情替咱們送行的就是那幾匹快餓死的戰(zhàn)馬和昨日擒下的山羊啊！”
“對嘍，哈哈哈！”王邵與席君買齊齊點頭。
“高，實在是高！”陳副校也笑了，回頭望著身后的隊伍，那笑容說不出的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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