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84)
沒了宵禁,并不意味著京城的治安松懈了。其實那是外松內(nèi)緊,十四爺是腦子里時時的的都繃著弦呢。打從萬歲爺離京,他幾乎是沒回家住過。晚上就住在衙門里,防止有突發(fā)狀況。外人只看到宗室的顯赫,就半點都不知道要想當一個叫皇上用著放心,扔一邊也安心的宗室是多難的事。
秋里了,夜里也冷得很。在家里可以早早地燒上地龍,可在衙門就沒那么方便了。
衙門里什么時候用冰,什么時候用碳,都是有規(guī)定的。不到日子怎么辦?受著唄。福晉倒是叫人送來了兩車,可這上上下下多少下屬?這帶兵打仗的,別的就不說了,同甘共苦這一點是最基本的。要不然誰跟你賣命。那兩車碳,也不過燒了兩天就完了。怎么辦?再從家里運?饒是再大的家業(yè)也經(jīng)不住這么耗費。
得了!就這么著吧。
點上一個小炭盆,擱在邊上。榻上又是熊皮又是狐皮的,裹上倒也能睡的安穩(wěn)。
在班房勉強的吃了飯,天一黑,就裹的嚴嚴實實的睡去了。這一覺剛迷瞪過去,外面的腳步聲就響起來了,稟報說:“……四阿哥跟弘旺貝子等人在八兩八吃飯呢。”
十四爺翻了個身,小聲罵了一句敗家子,就又睡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他們這些老阿哥一個個的累的跟狗似得,這些小的卻過的滋潤的很。心里能得勁嗎?
這京城里這么大,也不是事事都得跟他匯報的。只是有些人,必須得特別注意才是。比如這弘歷吧,你說萬歲爺不在,這四阿哥萬一要是出了點什么事,算誰的?
這每條街每條胡同,明里暗里都是安排了人手的。只要名單上的要重點關注的人出現(xiàn),下面就得來報。可真不是監(jiān)視什么人的。
這個消息之后,他就徹底的睡不著了。剛有點睡意就必然有消息過來將他吵醒。
什么弘暾阿哥喝醉了,被抬出酒樓了。他得吩咐說叫巡查的人都注意著點,看著他安全回家了再來報。這心操的,主要是怕真叫誰沖撞了,老十三跟自己急。
這邊剛完,那邊就說弘晸阿哥瞧著被管家給接走了,十四爺點點頭,說了一聲知道了。
這邊知道了話音剛落,來人又來說了,說弘旺阿哥沒走,卻反而去了后巷子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十四爺這是徹底醒了。肯定又是有貓膩了吧。
果不其然,弘旺那邊沒消息呢,暗中送弘暾的人回報說,這位小阿哥從馬車上下去的時候并不像是喝醉了。
十四爺直嘬牙花子,這還真是江山代代換新人啊。曾幾何時,他們哥幾個都成過氣的了,這小面的小妖們倒都成了風云人物了。
有點憋氣,有點小不服氣,可這過氣的到底是過氣了不是。這不是連發(fā)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嗎?
能怎么辦呢?
“叫人繼續(xù)盯著。”十四爺也不躺著了,干脆坐起來,叫人泡了儼茶,“只看他們做什么就成了,不要干涉。”他倒是想看看,老四不在京城,他家的老四這是打算鬧什么呢。
可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弘歷也走了,直接就回園子外面的宅子去了。至于弘旺,人家顛顛的跑園子里去了。
十四心說,得!不管什么事,弘旺肯定跟皇后說了,沒咱什么事了,就是把天捅破了,也跟他不相干了。躺下的時候還想著,你說老八這么個人,怎么就生了弘旺那么個兒子呢。想想老八,都替他覺得憋屈的不行。可轉(zhuǎn)過心思來說,自家的幾個兒子就好,他們當年是何等的英雄,連先帝都敢頂撞的主兒啊,怎么兒子都是熊熊一窩呢。沒一個出息的。
這子不肖父,也是一件憾事。
不過,憋屈的不只自己跟老八就對了。他們哥幾個誰像皇阿瑪了?老四最不像,可老爺子不是還把位子給老四了。還有老四自己,那三個小的還看不出來,但這長大的四個,可沒一個跟隨了他的。
濃茶喝多了,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睡不著,竟想著不著四六的。可等終于有點睡意了,腳步聲就又來了。十四幾乎都暴躁了,娘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這又是哪個小崽子出來溜達了。山中無老虎,那也輪不到他們這些猴子稱大王啊。”
“爺啊!”小太監(jiān)低聲道,“這回還真不是猴子鬧騰呢?”
“哪只狐貍又動了?”十四裹著被子眼皮都不帶撩的。
“十二爺去拜訪十三爺了……”小太監(jiān)聲音更低了,“十二爺怎么出來的不知道,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十三爺府門口了。”
誰家府上能沒點秘密呢。他自家的花園子就有暗門,不想叫人知道的時候,自然有避過他人耳目的門道。這一點不用追究。
關鍵在于,十二這半夜三更的,偷偷見十三是為了什么?
十三躺下了,但沒睡著呢。雖然作息時間是萬歲爺給定的,也專門打發(fā)人盯著他執(zhí)行呢。但這人事兒一多,腦子就閑不下來。天天晚上都是如此,按時躺下,然后腦子里卻在琢磨,兵部那邊怎么還沒消息?準噶爾那邊怎么樣了?差不多了吧。這仗都打了半年了,前幾天上折子還說消滅其主力了,這兩天怎么又不見動靜了。明兒一早就得打發(fā)人再去問問。琢磨完這邊,又在折磨那邊,想著萬歲爺也該從圍場回鑾了吧。說好的下江南的。行程都怎么安排呢。去哪些地方,途徑什么地方,打算見什么人,這都要有章程的。
在心里把第二天要辦的事羅列一遍,剛有點困意,下面就來報,說是十二爺只帶著一個人來了,在角門呢。
十三爺蹭一下就坐起來了,抓起衣服就起身,將十三福晉驚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偌大一個大清國,能到爺這兒的哪件不是大事?”十三福晉抱怨說,“別總這么急……”
“是是是!”十三爺一邊應著,一邊起身往出走,“你先睡吧,別等我。”
十三福晉在里面還等聽見自家爺?shù)穆曇簦鞍讶藥咳ィ瑒e聲張。”
好像對府里的安全都不怎么放心的樣子,鬧的十三福晉都想著,是不是明兒開始得把府里徹底的再清查一遍才行。
十三爺哪里有空管自家福晉怎么想,這會子滿腦子都是老十二的事。
其實老十二都干了些什么,四哥是一點都沒瞞著自己。可如今這大半夜的上門來了,他就知道,怕是有大事要發(fā)生了。
一進書房,就見到端坐著的十二。
“十二哥……”他叫了一聲,把要起身行禮的十二給摁在椅子上了,“自家兄弟,這是干什么?”
十二爺露出幾分苦澀的笑意,兩人年歲相當,十三是親王之尊,如今看著勢頭,怕得是個鐵帽子親王。而自己呢,還是個光頭阿哥。
光頭阿哥其實都是好聽的說法,沒了先帝爺,身上少了皇阿哥這層平,說到底就是一普通的宗室。如今沒人敢小看,那是因為這些兄弟們還都顧著兄弟間的情分。
可這情分,也是越用越單薄了。平時沒什么機會走動的親近,時間長了,可不就疏遠了。
如今看到跟以前一樣的十三,他的眼窩子還是熱了一下,長嘆了一聲才道:“十三啊,這次真是求你來了……”
十三爺面色不動,叫人給上了兩碗熱奶|子來,“十二哥這說的是什么話,什么求不求的,我老十三是那樣的人嗎?自家的哥哥上門了,有話就吩咐就是了。”
十二爺就笑,十三是真會說話,當然了,他也相信他說的都是真心話。畢竟此時兩人是兄弟相稱嘛。既然相互稱兄弟,那這說的就都是私事。所以老十三的意思非常明白,只要是私事,遇到難處了,只管開口,我打個磕巴就算是我老十三的不對。
可自己能有什么私事求他呢?府上除了福晉就是幾個上不得臺面的女人,沒有孩子整日里死氣沉沉的。花用都有限的很。還真就沒什么私事。
這么想著,就覺得渾身的勁都松了,也不在這里跟老十三磨牙了,直接從袖筒里拿出來個折子遞過去,“事關重大,煩請十三弟轉(zhuǎn)呈給萬歲爺。”
十三爺深深的看了一眼十二爺,這才伸手將折子給接過來。折子是常見的折子,只是上面貼著封條,說明這是個除了萬歲爺意外沒有人有權力拆開的折子。
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十三爺將折子往桌子上鄭重的一放,“我知道了,馬上就打發(fā)人轉(zhuǎn)呈給萬歲爺。”
十二爺肩膀一塌,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那我就放心了。”說著就起身,“知道你累了一天了,早點歇著吧。我就回了。”
看著一轉(zhuǎn)身仿佛腰身都佝僂下去的十二,十三爺心里挺難受的,他起身叫住十二爺,“十二哥……”
十二爺回頭,瞧著十三,等著他說話。
可是該說什么呢?
十三爺嘴角動了動,長嘆了一聲,“我送你吧。”
十二爺苦笑一下,緩緩的點點頭。
從書房出來到角門其實挺遠的,兄弟倆一路走著,都沒有言語。
眼看都要到角門了,十三才道:“十二哥放心,定太嬪娘娘在宮里一切都好。”
十二愣了一下,沒想到十三說的事這個。他點點頭,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定太嬪說的是自己的生母。早年是貴人,即便生了自己也沒能晉為,自己一出生就抱給蘇麻喇姑了,跟自己的生母并不怎么親近。直到到上書房去上課了,才有機會見生母,隔三差五的去請一次安,想親近的時候卻不知道該怎么親近了。再后來,自己打了,出宮建府了,倒是福晉見額娘的時間更多些。直到康熙五十七年,自己能慢慢的辦差了,皇阿瑪才升了額娘的位份,從貴人升為嬪,算是一宮主位了。可這日子沒過幾年,皇阿瑪駕崩了。老四繼位了。別人的母妃都接出來了,包括過繼出去的十六,也因為差事辦的好,早早的就將他的生母接到府邸去奉養(yǎng)了。兄弟里只自己的額娘還在宮里熬著呢。
以前還有明目進宮,順道能去瞧瞧的。現(xiàn)在呢?皇上和皇后在圓明園住著,太后在暢春園住著,他們這些人有什么由頭非得進宮不可的?
后宮先帝的妃嬪不多了,有些老貴人老常在都被太后帶過去扔在暢春園的角落里生灰去了,只那些生了公主的,待遇還好些。宮里留在的除了自家額娘,也就是萬歲爺?shù)腻鷭辶恕?br />
這些年過的是什么日子呢?
跟禁足在宮里也沒什么兩樣。就算是有弘歷關照,就算是有熹嬪照看,可到底,逃不過一個‘熬’字。
角門就在跟前了,燈籠的光線并不能叫十三爺看清十二臉上的表情,他帶著幾分遺憾的道:“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樹欲靜而風不止。十二哥,回家能叫一聲‘額娘’,那是一種福氣。”
十二鼻子一酸,重重的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才道:“十三,留步吧。以后如何……看造化了……”
十三沒出門,十二爺連燈籠都不用,摸著黑又走了。十三這才轉(zhuǎn)身回來,將那份折子夾在他自己的折子里,八百里加急給送去了。
等睡下的時候也都半夜了。
可不是當事人的十四爺比十二和十三只怕睡的還晚。那盯梢的人不得等跟著十二爺,確定這位是回府了,才能回去稟報嗎?
這一折騰,十四是一晚上沒合眼啊。
可人家折騰了一晚上,至少都明白在折騰啥。可他呢,跟著陪了一宿,是啥也不知道。
冤不冤?
四爺接到十三的急報的時候,已經(jīng)在回鑾的路上了。
他靠在軟枕上,左手拿著桐桐的信,右手拿著十三的奏報,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只一雙眼睛幽深的很,叫人看不出半點想法。
桐桐在信上,只將得到的消息一一羅列了出來,至于結(jié)論她沒給。一個多余的字都沒寫。懷疑弘歷弒君?四爺搖搖頭,桐桐對這事持謹慎態(tài)度。
要說弘歷沒有過那個想法,四爺不信。但要說弘歷敢那么干?四爺不信!并不是對弘歷的人品又多信任。而是知道能成為后來的乾隆皇帝,絕對沒那么蠢,真要是叫自己出事了,不說桐桐,就只十三,他就沒辦法。更何況還有直親王理親王在!這些人啊,是誰想壓住就能壓住的?扶著弘晗上去,也不會看著這么一個無君無父不忠不孝之人上位的。只一個富察家,就想翻天?馬齊可不是蠢貨,歷經(jīng)三朝的老人兒了,那肚子里彎彎繞可多了去了。
這點道理,弘歷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他不會干這種看起來誘人,可其實是萬丈深淵的一步的。至于說他想從里面算計什么?這現(xiàn)在還不好說,四爺將桐桐的信放在一邊。重新拿起十三送來的這份急報。
裹著十三的外皮,里面卻是十二的密折。
十二這幾年沒什么差事,他上折子得過好幾道手。平時上的請安折子,遇到喜事上了賀喜的折子,這條途徑都行。也會被送到御前,但這類折子基本在桐桐手里就給篩下去了,只她自己批個‘知道了’,或是干脆直接拿著印璽往上一蓋,就算是完事了。
所以,他這幾年也沒見十二的折子,十二也沒別什么要緊的事上折子。
如今通過十三轉(zhuǎn)呈的折子,其實是一道請罪的折子。
到了如今,他倒是不瞞著了。將他是怎么想的,都干了什么,都在折子上一一說了。更是將犯下的事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一遍。臨了才說,因私心作祟,險些釀成大禍。想起皇阿瑪?shù)慕陶d,幡然悔悟,如今閉門思過,愿意領受任何罪責。
看著十二說已經(jīng)將圖紙徹底毀去,并沒有落入任何人任何勢力手里,他還是嘆了一聲。
等再看到有倭人在覬覦圖紙的時候,四爺?shù)拿碱^微微皺起,其實這也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事。有了好東西,從來就不會少了覬覦的人。但這倭人到底是倭國官方的還是一些‘流寇’‘海盜’之流。老九將海外的消息不斷的報上來,歐洲人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了。不列顛不就開始統(tǒng)治印度了,還造成了印度的饑荒。東印度公司為了賺錢橫征暴斂,其統(tǒng)治下的印度東部田賦提高了近一倍,造成了連年的饑荒,僅是今年的孟加拉大饑荒就餓死了一千萬人口,差不多占了總?cè)丝诘娜种弧6鴱娜ツ甑浇衲辏藚s在一直囤積大米,幾乎是全部的大米,不出駭人聽聞的高價就拒不出售,這才造成了那么多人的死亡。老九當時說的時候還頗為感慨,“……那不是胡來嘛!在這之前,印度的富庶可不在大清之下,可是如今呢?”語氣頗有些后怕。
四爺將這折子合上,如今廣州的繁華比之京城一點也不差。也聚集了頗多的洋人,形形色色的,抱著各種目的的都有。以前在京城想見個洋人,那是難上加難,除了能被請到皇宮成為皇帝的座上賓的一些神職人員,其他人人士幾乎是沒有的。但如今卻不一樣了,京城的外城,稍顯偏僻的地方,已經(jīng)形成了一條洋人街了。那里聚集著各國的商人,也算是一景了。
十二提到的豐臣酒館就在其中。
桐桐的信他沒回,十三的折子也沒批復,等回去再說吧。還能真翻了天。
他將老七的密報從桌子下面拿起來,回復了幾個字,叫蘇培盛發(fā)出去,就不再管了。坐的時間長了,伸伸胳膊動動腿,一扭臉,從風吹著的簾子中間望出去,路邊的不遠處幾株楓樹紅彤彤一片,楓葉已經(jīng)紅了。
四爺叫停兩人御輦,后面的也都走不成了。九爺跟著圣駕,正跟十爺聊的好呢。就見萬歲爺從龍輦上下來了,還招手叫他們過去。
九爺從馬上下來,走起來之前先雙腿先分開抖了抖,說氣話,這樣的路面下,坐車是比騎馬舒服的。這人胖啊,哪怕是秋天了,這大腿根也容易出汗,再一磨,那滋味,誰受誰知道。十爺就見不得他那樣子,“跟扯的蛋疼似得。”
九爺都想呼他,到底見四爺還等著呢,沒跟他計較,顛顛的過去,就笑:“萬歲爺又什么吩咐叫臣弟去行了,您怎么下來了?”秋風可野的很。
四爺邀請兩人,“回去不給家里的弟妹帶點什么?”
帶點什么?
十爺嘿嘿笑:“獵了幾張好皮子,給福晉帶回去。”
九爺心說,真不如買的光線好看。他心里嫌棄,卻不好這么說老十,萬一老四給老婆帶的也是這玩意呢。忍著沒嘴欠,卻也接了四爺?shù)脑挘俺嫉芤矌Я耍瑤装咽嶙佣选!闭f著,就從懷里取出來給四爺瞧,“您看看,可是好物。”
還真是好東西。
這梳子的材質(zhì)特殊的很,是牦牛的舌頭上的一部分。野牦牛的舌頭上長有一層肉齒,可以輕松地舔食很硬的植物。牧人便把野牦牛的舌頭割下來曬干,當梳子使用,女人從一頭青絲梳到滿頭銀發(fā),“肉梳”既不變形也不斷齒。宮里就有好些這樣的梳子,都是進貢上來的。桐桐從來不用,說是心里怪膈應的。
四爺夸了兩人,說是對小家有責任心了,才會對國家更有責任心。說是連爹媽老婆孩子都不在乎的人,說他愛家國天下,那是胡扯。
九爺和十爺嘴上應著是。
一個想著,要是按照這個標準,皇阿瑪就先不合格了。說老爺子愛他們,愛他們的額娘,呵呵噠!不說也罷。
一個想著,這是給他自己遷就老婆找借口呢。瞧瞧,就是這么虛偽。
四爺不管兩人是什么想法,還非常熱情的邀請他們,“朕要給皇后摘楓葉做書簽,你們來不來?”
都叫了能不去嗎?
兩人顛顛的跟著去了。九爺心想,皇后還看書呢,我家那位除了翻賬本就是扒拉算盤珠子,書簽?要這干嘛使得?十爺覺得吧,自家福晉一定會說,還不如喂羊吃來的實在。
這份風雅在他們家真不怎么合適的。
四爺卻興致昂揚,還不要地上落下的落葉,偏上樹摘新鮮的。什么全紅的,什么全黃的,什么半紅半黃的,挑來撿去,叫張廷玉等人在路牙子上看的心驚膽顫的。冷刀子一個個的往九爺和十爺身上扔,好似不能勸阻皇上就是他們的錯似得。
好容易弄到一匣子滿意的,四爺又看中野地里的野菊了,叫蘇培盛把那描金的甜白瓷茶碗拿過來,要移栽一棵小小的野菊進去。
九爺看的心疼的直抽抽,您那一個茶碗,能買滿大清國的破野菊。
還總誰這個敗家子,那個敗家子的,老四這敗起家來,也是夠嗆啊。
這邊四爺一路走的悠閑,得空了還在楓樹葉上題字做畫,都是打算送給桐桐的。可那邊十二卻沒有接到任何回復。心里免不了就有些焦急。
連等了兩天,四爺?shù)幕貜蜎]等到,他還沒幾乎出去見見十三,問一問到底怎么回事。這天晚上,云姑又來了。
“放心吧,白蓮教之事真審起來麻煩的很,你們的人沒那么快被處決,不用這么著急……”十二揉著眉心,盡量云淡風輕的安撫對方。
云姑搖搖頭,“你們皇帝的鑾駕都回來了,我們還能有多長的時間?”
“皇上回來不回來的,跟你們的計劃有什么關系?”十二裝似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
云姑輕笑一聲,“十二爺何必跟我們裝糊涂?有句話叫做夜長夢多,這里面一旦出現(xiàn)了變數(shù),我們所有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費了。”
“變數(shù)?”十二端起茶壺自斟自飲,“你這變數(shù)指的是什么?”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云姑直言不諱,“四阿哥和十二爺,可都是變數(shù)中的變數(shù)。就跟你告誡我的一樣,您是康熙爺?shù)幕拾⒏纾矸菰谀抢飻[著呢。您的心向著哪里,咱們還真不好說呢。更有四阿哥,這位的心思比您還莫測呢。”
十二爺呵了一聲,“那要這么說,咱們還真沒有合作的必要了。想找爺合作的人遲早都會找上門來,我們之間其實不是非要夾著你們的。你說呢?”
云姑一噎,隨即又笑,“我們跟十二爺有合作的基礎,我們跟他們也有合作的基礎。他們跟我們一樣,相比起對你們,他們更愿意相信我們。”
“這個爺?shù)故切诺摹!笔攲⒛樕系拈e散一收,“說吧,時間?地點?”
“明兒午時,豐臣酒館。”云姑說完就轉(zhuǎn)身,臨出門的時候卻又轉(zhuǎn)身道:“十二爺,只怕得說一聲恭喜了。”
“喜從何來?”十二抬起頭來,瞇著眼看向云姑。
“福晉身邊有一名叫巧兒的丫頭,前兩個月福晉安排她服侍的十二爺。”云姑巧笑嫣然,“可也真應在了一個‘巧’字上,這丫頭也是個有福氣的,這就有孕了。我那霞兒妹妹不得十二爺?shù)南矚g,可幸好,巧兒還算是有造化……”
十二爺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那個霞兒這個云姑致意安排進來的,沒叫她近身還想辦法將玉佩給偷走了。可是千防萬防,沒想到福晉那里出了紕漏。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那真得謝謝你了。”
云姑哈哈一笑,將圍帽往頭上一戴,起身就離開了。
十二閉了閉眼睛,起身直接去而來正院。正院里富察氏還在小佛堂里數(shù)佛豆,聽說自家爺過來了,這才起身,帶著一身檀香的回了正屋。
“怎么又數(shù)那些勞什子?”哪怕十二跟著蘇麻喇姑長大,習慣了檀香的味道,也有些不喜了。一到這樣的環(huán)境里,他想起的總是那位什么都能看透似得老嬤嬤,哪里還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十二福晉將手串從手里掛在手腕上,“不數(shù)那勞什子又能干什么?”
十二爺就皺眉,“你看你,有些人這兒女緣分早,有些人的就晚了點。這有什么喪氣的。沒瞧見皇后嗎?多大歲數(shù)了還生了四個!你得學學四嫂的心境。”不是只有你夭折過孩子,四嫂也一樣。可看看人家四嫂把日子過成什么樣了,再看看你把日子過成什么樣了?
這些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想想說出來少不得又得吵吵半天。今兒正好有正事,他將這些話壓在舌頭下,長吸了一口氣才道:“你上次不方便,安排了個丫頭伺候,那丫頭呢?”
十二福晉眼里閃過一絲嘲諷,“怎么?爺今晚想叫她伺候?我這就打發(fā)人去叫……”
十二爺起身,走到福晉身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才道:“聽著,現(xiàn)在不是置氣的時候,爺過來說的是正事。那丫頭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十二福晉眼里閃過一絲疑惑,抬頭對上自家爺那略帶幾分厲色的眸子,心里一顫就道:“從洋人街那邊……過去逛逛,想給額娘找個玩件做生辰賀禮,在那邊一個舶來品店門口碰見的。她想過去找個活干,看店家要不要她這樣的灑掃丫頭,卻不小心把一個玻璃珠子打碎了。店家要賣她去那臟地方,我就將她買下了。她不是什么災民流民,身份上不好查證。我專門查過了,她就是京城人士,家就在西山腳下,家里有個摔斷了腿的老爹,還有個十來歲的兄弟,都指著她過日子呢。進府來也規(guī)矩本分,我瞧她長的也算是清秀可人,這才抬舉她,怎么?有問題。”
十二點頭,“那丫頭只怕是有了,你……動手吧。這個孩子……不能要!”
“你瘋了!”十二福晉蹭一下站起來,“我都不指望我肚子里還能生出來了,只要府里能添個孩子,叫咱們將來連個摔盆祭掃的人都沒有就行,你怎么……怎么到了你這里,反倒比我還狠心呢?”
十二聲音壓的低低的,“這巧兒的來歷有問題……”
十二福晉閉了閉眼睛,“知道了……我來……我來就我來吧……”
十二這才松了一口氣,“孩子總會有的,會有的!別的事上,都能糊弄過去,就只這事上,你千萬可別心軟。還有,這府里你再篩查一遍。寧肯少些人,也別叫多出什么人來。那些不能確定的人,覺得不把穩(wěn)的,都打發(fā)到莊子上去……”
十二福晉心不在焉的應著。
見她這樣,十二心里也難受,他拍了拍福晉的肩膀,“這都是上輩子注定的。半點都勉強不了,這不怨你。不怨你!是爺……”
爺做了對不起祖宗的事,祖宗不佑,也算是報應了。
他長嘆了一聲,“趁著這次……把府里的那些也都打發(fā)了吧。都叫去別院里養(yǎng)著吧,這府里就咱們倆了,以后也別安排人了,隨緣吧!”
十二福晉轉(zhuǎn)著的佛珠瞬間就散了,掉落了一地。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想問,卻見那個越發(fā)清瘦的背影越走越遠了。
這才任由眼淚這么下來,趴在桌上哭了半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覺了。等到早上醒來,卻聽說自家爺出門去了。
十二爺確實是出門去了,早上溜達到早市上吃個油條喝個豆汁,巧遇了說是巡城的十四,哥倆在路邊吃著喝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其實都挺累的,十四是轉(zhuǎn)著圈子拐彎抹角的想打聽什么,十二是裝傻充愣顧左右而言他,半句實在話也沒有。
好容易拜托了十四了,十二就去十三畢竟的路上堵十三去了。結(jié)果十三比他還能忽悠,比他打發(fā)十四的時候還輕松,兩句話的功夫人家打馬走了。這態(tài)度,顯然是萬歲爺那邊并沒有明確的說法。
怎么辦?事該辦還得辦吧。
哪怕辦好了也依舊是個王八蛋,沒人說好呢。
這一轉(zhuǎn)悠,半天的時間就轉(zhuǎn)悠過去了。等到正午的時候,他站在豐臣酒館的門口。
里面的陳設很倭國,反正就是脫了鞋盤腿坐著。十二對這不屑一顧,剛要抬步往里走,就迎來一個只穿著白棉襪的男人,穿著所謂的和服,腰里挎著腰刀,見面就鞠躬。
但一張口卻一口地道的漢話,“您跟在下來……”
跟著這人進了一僻靜的包廂。十二順勢往那小桌上一坐,這人眼里閃過一絲明顯的厭惡,張嘴卻道:“聽說貴國的皇帝要南巡,是嗎?”
要在南巡的路上動手?
十二的拳頭在袖子里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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