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寒仙門，歸客峰。

    咚咚。

    小院的門被人敲響。

    “孫前輩現(xiàn)在方便嗎？有前輩找你！”

    聽見屋外的吆喝聲，孫常勝的眼睛略微抖了抖，將靈氣運行到喉嚨處，方才出聲回應(yīng)：“知道了。”

    右手撐在地面，緩緩從蒲團上站起，孫常勝慢慢走到門口拉開了房門。

    溫?zé)岬年柟鉃⒃谀樕希瑢O常勝下意識地舒了口氣。

    然而與他的愜意完全想法，驚愕又急切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常勝兄，你這是……怎么會弄成這樣！？”

    表情一怔，孫常勝略微瞇眼，加快適應(yīng)許久不見的強光，當(dāng)他看清眼前之人的樣貌時，心情卻驟然拔高，不敢相信卻驚喜地說道：“廉橫兄，你逃出來了？”

    站在孫常勝面前的，正是從修真界銷聲匿跡，實則被關(guān)押在俠游門后山的妖修高手廉橫。

    “慚愧，靠我的力量是逃不出來，”廉橫實誠地?fù)u搖頭，“是艷王大人的人幫了我們，救出了所有被困在俠游門的虛獸。”

    “艷王……大人？”孫常勝再次一愣。

    四圣會的人是不會對赤使用這等敬稱的，然而此話現(xiàn)在卻是從自己的至交好友口中說出，孫常勝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可惜廉橫沒有給孫常勝自我麻醉的時間，他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地重復(fù)道，“艷王大人。”

    “……”孫常勝難以置信地望著廉橫，說不出話來。

    廉橫敢公然以“大人”稱之，說明這已經(jīng)不是他個人的意見，而是所有被拯救的虛獸們的心聲。

    這一刻，虛獸們已經(jīng)徹底站在了幽府之淵那一邊。

    雖然對四圣會感到失望，雖然下定決心走自己的路，可孫常勝卻從未有倒向幽府之淵的念頭。

    四圣會，是維護修真界秩序的至高權(quán)威，如果沒有四圣會的管束，修真界一定會變成一個隨心所欲恃強凌弱、到處充滿殺人奪寶的可怕世界。

    穩(wěn)定，對整個社會來說，絕對是一筆不容替代的財富。

    正了解這一點，即便再不滿四圣會的做法，孫常勝也不愿意與整個四圣會對立，更不會想要去消除它，他想要的，是改變。

    明白友人在想什么，也知道兩人的分歧，廉橫微嘆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皺眉再次詢問道：“常勝兄，你這身傷到底是怎么回事？”

    往日那如利劍一般的男人不見了，站在廉橫面前的孫常勝，就像一根快要腐朽的枯木，身上、臉上，到處是被腐蝕的褐色斑跡，看上去十分嚇人，要不是對他足夠熟悉，廉橫可能一時半會兒還認(rèn)不出他來。

    “孫前輩的傷相當(dāng)特殊，是‘尸毒蝕骨’所致，”這時候一直被晾在旁邊當(dāng)空氣的烈寒仙門修士終于開口，搶在廉橫勸孫常勝進屋說話之前，用帶著怨念的口氣解釋道，“醫(yī)師早和孫前輩說了，他的傷就是要多曬太陽才好得快，可孫前輩害羞，天天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這不，一個多月了還不能自如行動。”

    “原來如此，多謝小友指點，”廉橫硬生生收回到了嘴邊的話，“對了，我與常勝兄許久未見，有許多話要說。”

    烈寒仙門修士的任務(wù)本就只是引廉橫來見孫常勝而已，聽聞此言便知趣地點頭道：“那兩位前輩慢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廉橫說道。

    于是烈寒仙門修士揮揮手，下山去了，小院中只留下廉橫和孫常勝兩人。

    “常勝兄……”

    “廉橫兄，你可想好了？”孫常勝打斷廉橫，鄭重萬分地說道，“這，可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

    話題又被孫常勝給扭轉(zhuǎn)回來，看來不得到答案，他是不會罷休了。

    察覺到孫常勝甚至需要使用靈氣輔助才能發(fā)出聲音，也真切體會到他的擔(dān)憂，可面對執(zhí)拗的他，廉橫還是只能苦笑一聲：“我們已經(jīng)想清楚了。一旦決定和幽府之淵站在一起，我們就再不可能被四圣會接納，肯定無法回到從前的樣子。但，我們有得選嗎？現(xiàn)在的四圣會中哪里還有虛獸的立足之地呢？”

    “可是幽府之淵也不一定安了好心！這股突然出現(xiàn)與四圣會對立的勢力，它到底想要什么你我都不明白！”孫常勝咬牙道，“廉橫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才出虎穴又入狼窩啊！”

    廉橫慰藉一笑：“但至少艷王大人是虛獸。說來還真實有些可笑，出生第一妖門，我們竟然會缺乏安全感到這個地步，只希望有更堅定的人站在前方，那就滿足了，而艷王大人，正是這個讓我們安心的人。對我們來說，跟隨她，做幽府之淵的棋子，境況況再糟糕，還能比得過禁地的籠子嗎？”

    “……”孫常勝默然。

    禁地，他也冒險去過一次，秦炎看到摯友像畜生一樣被圈養(yǎng)在其中，他亦是心如刀絞。

    他很想對廉橫說，請他再等一等，不要輕信幽府之淵這種莫名其妙的組織，告訴他應(yīng)該相信四圣會一定會迎來改變，虛獸也一定能找回該有的尊嚴(yán)。

    但，話到嘴邊，卻完全無法說出口。

    改變四圣會，靠誰去改變？又該怎么改變？

    是靠他孫常勝振臂一呼？還是靠四圣會掌權(quán)者良心發(fā)現(xiàn)？

    太空洞了。

    一旦細(xì)想，孫常勝便發(fā)現(xiàn)，他的想法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而幽府之淵，至少實實在在地解除了俠游門虛獸身上的枷鎖。

    原以為自己已經(jīng)想得十分透徹，可稍微推敲就發(fā)現(xiàn)他其實什么也沒想明白。

    孫常勝心中苦澀。

    “不說這些了，”廉橫緩和了表情，第三次發(fā)問，“常勝兄，你這身傷到底怎么來的，和我說說吧！”

    “……”孫常勝默然片刻，終究還是舒展了緊皺的眉頭，低聲道，“還是進屋去說吧。”

    “你啊，倔強也該有個度一個多月你還沒恢復(fù)，就應(yīng)該老實聽醫(yī)師的囑咐，”見孫常勝沒有繼續(xù)糾纏，廉橫也松了口氣，他快步走進屋拉出兩把椅子擺在太陽下，又施展木法再原子周圍豎起高高的墻壁遮蔽外人的視線，才對孫常勝笑道，“今天我們兄弟就坐在這里好好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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