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坡被抓了以后,余氏沒有吃喝,桌邊放著冷掉的飯菜,隔房的幾位妯娌,特意放了手里的活,陪著她做針線說話。
就怕余氏想不開。
余氏神色平靜地做著針線,間隙抬起頭來,看見門口的杜九言,臉色一僵,針扎著手,血珠滴落在壽衣上。
“杜先生好,”房間里,三位隔房的妯娌起身,“杜先生您坐,我們去給您倒茶!
杜九言擺手,“不用,我就路過進來看看,這就走!
三個人對視一眼,應著是出門去了。
余氏又低頭接著縫手里的衣服,過了一會兒,她語氣平靜地道:“我提醒了楊坡,讓他適可而止?伤宦犖业,他們父子的性格一樣,不管做什么事,就愛鉆牛角尖!
“楊坡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后來夫妻兩個人就不能生了。”
“所以……楊長弓的詛咒戳到他們父子的痛處了!庇嗍鲜冀K沒有抬頭,手里的針線做的也不快,“我和他說了,讓他想開點,杜先生來了這個案子肯定會查的很清楚,到時候搭進去兩條命都弄不死楊長弓一個人。”
“不劃算!”余氏道。
杜九言靜靜聽著沒有開口。
“杜先生,”余氏將用完線的針遞過來,“能不能幫我穿根針,我看不見了!
杜九言給她穿了三根針,掛著長長的線扎在一邊的褥墊上,又給余氏添了茶,“一開始我在想,為什么有人做壽衣,會做冬天的!
壽衣不分冬夏。
“后來我來吃飯的時候,楊坡和您之間疏離的態度,我才想到!倍啪叛缘溃骸胺蛉藭腥苏疹檰?”
余氏搖頭,“這件事壽衣縫好了,我也差不多了。”她沖著杜九言一笑,“不是自殺,要自殺我就不會等到今天了,而是我身體油盡燈枯了。”
“有人給夫人摔喪扶靈嗎?”杜九言問道。
余氏搖頭,“所以我想問杜先生,我要是快死了,是不是可以讓我楊坡回來給我送終?”
“你請里長去衙門遞訴狀,程序和律法都是允許的!倍啪叛缘溃骸胺蛉,大限來前該吃還是要吃的,不然就是自殺了!
余氏躬身應是。
杜九言拂開門簾走出去,站在楊長勝家的院子里,用腳踢了踢他家的院墻,忽然,有人過來譏諷地道:“想踹也遲了!”
“不遲啊!倍啪叛载撌挚粗┲俜跎已鄣墓鹜,“想做的事情,什么時候做都不遲!
桂王就撇了一眼她的胸口。
“還在嫉妒我?”杜九言揚眉看著他,桂王撇了撇嘴,挺胸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現在也不小!
杜九言失笑,負手出了院子,桂王就跟在她后面出來,楊長弓迎了過來,拱手道:“杜先生,您來了。方才劉大人正在說您呢。”
“說我嗎?”杜九言撇了一眼桂王,“大人愛民如子定然是夸我呢吧!
楊長弓點頭應是,“大人說您是個好訟師。”
“那有沒有說我是個好人呢?”杜九言道。
楊長弓臉色一僵,撇了一眼桂王,尷尬地道:“杜先生、進屋里喝茶吧。”
“不用了!倍啪叛蕴ь^看了看天色,道:“要下雨了,我得早點走!
平氏出來,送了兩把傘,“大人和杜先生都沒騎馬坐車,帶上傘吧!彼f著,看著桂王,“大人今日一番話,民婦記著了,一定好好過日子,往……”
“回去回去。”桂王擺著手,“本官什么都沒和你說。”
平氏一怔,笑著應是,回家去了。
“嗬!”杜九言上下打量著桂王,“你還能開解別人,什么時候成知心哥哥了?”
桂王用手里的油紙傘敲過來,杜九言一擋,兩個人你來我往,就在這馬路上過招,不過七招杜九言手里的傘被桂王戳了個對穿,支離破碎。
杜九言看著他,“記得賠錢!
說著,將破傘丟在路邊,桂王撇嘴,道:“誰讓你嘲笑我的。”
“王爺,我是夸贊您。”杜九言說著一頓,就聽到身后楊長弓家的院子,傳來轟地一聲響,兩家的院墻倒塌了。
桂王露出驚訝的表情,砸了砸嘴道:“這榔頭,做的不錯。”
“王爺,您很善良啊!倍啪叛员持肿咧,桂王扛著一把長長的灰色的油傘,和她并肩而行,“你要向我學習?”
杜九言搖頭,“王爺善良的太低調了,不適合我。”
“娘娘腔!惫鹜醯溃骸澳阌锌論p我,還是趕緊想想你怎么贏西南吧。不過沒事,你要是輸了就去給我放馬!
“不去。”杜九言道。
“廣西很好啊,你送去的那小孩過的很開心。”桂王道。
杜九言搖頭,“王爺造反還沒成功,我等你成功了再去給你放馬!
“娘娘腔,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都勸我回京城,這一次見著我就勸我造反!惫鹜鹾鋈粶惿蟻恚[著眼睛道:“你是因為對我有意,所以想跟著我水漲船高,提高身價!
“王爺聰明!倍啪叛怨笆,道:“所以您趕緊造反吧,我去做您的弼馬溫。”
桂王白了她一眼,“你等著吧,我現在對做縣令更有興趣。你要是著急,不如你自己去造反啊!
“此等能力要與生俱來,等我再去抬胎一次吧。”杜九言道。
桂王嗤笑一聲。
“你出來的時候,李執貪污的事可有定論?”杜九言問道。
桂王哦了一聲,回道:“總結就是,戶部削了一位三品侍郎,一位浙江清吏司和一位江西清吏司的五品郎中,還有一位六品知事!
“賀成以袒護包庇之罪,關在了都察院。”
那就是說,最后還是魯章之贏了。賀成成了最倒霉的人,因為其他人都是削官降職,只有他坐牢去了。
桂王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杜九言咦了一聲,“戶部,六品?不……不會是裘大人吧?”
“就是你的忘年之交,裘樟!惫鹜跣覟臉返湹氐馈
杜九言露出遺憾的表情,“裘大人被誤傷了,他用土陶碗喝大紅袍也沒有用啊!
“可不是被誤傷,他升職了!惫鹜跸訔壍氐溃骸八幌髀毢螅腿フ夜ィ滞现е愕臅趴蘅尢涮淙フ音斦轮!
杜九言嘆氣,“裘大人,又去丟我的人了!
“嗯,丟人丟大了。于是魯章之將他丟到鴻臚寺去了,五品!”桂王道。
杜九言頷首,“丟一次臉,抱到一個大腿還達成了生平所愿……不知道裘大人什么時候告老還鄉,我想半道打劫,應該頗有收獲。”
“讓他先存著!”桂王淡淡然地道。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你……這么順坦地出來,是不是也和此事有關?”
“我想出來就出來了,和誰都沒關系。”桂王道。
杜九言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不過,幸好算你聰明走的快,不然我哥要留你在京城了,他都打算給燕京訟行下道手諭,安排你進去!惫鹜醯溃骸澳阋蛔,在京城就真的要丟臉了。”
“王爺,您不要以己度人,我的能力比你高很多。”杜九言道。
桂王不屑,正要說話,忽然一聲春雷在頭頂炸開,隨即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
“哈。”桂王啪地一聲,將雨傘撐開,搖搖晃晃得意洋洋,“本王有傘,不像有人就要淋成落湯雞了!
杜九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奪他的傘,“誰不要臉,戳破我的傘。”
“是你能力不行打不過我。”桂王去掰她的手腕,杜九言照著他的腰,捏住肉一擰,桂王嗷地一叫,手松了松傘就被杜九言趁勢奪走了,她大步走在前面,回頭看著淋著雨的某人,“王爺,淋濕了又能色誘了!
桂王氣的將臉上的面皮扯了。
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指著她道:“娘娘腔,還我傘!”
“王爺身強體壯,淋雨沒事的。”杜九言不給他,桂王一拳打過來,她讓開,拳頭擦著她的面頰過去,等收回手就發現手背黑了一塊,他咦了一聲,道:“娘娘,你臉怎么這么臟!
再去看杜九言的臉,居然發現她的臉白了一塊。
“等一下。”他走過去,杜九言將傘丟給他,桂王慌亂接住,再去看她,她已經不知從哪里拿了一塊布,將臉遮住了。
桂王瞇眼看著她,顛顛跑過去,“你的臉……”
“丑!”杜九言道。
桂王露出質疑之色,“你是滿臉麻子,所以故意把臉抹黑遮住麻子?”
他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見面在鎮遠府,杜九言在畫妝的時候,那張臉分明就是很白。
后來他把這事兒給忘了。
“噓!”杜九言道:“王爺,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您可千萬要替我保密啊,不然邵陽的姑娘可要失望了!
杜九言嘆氣,“杜某可沒王爺您這天生麗質的容顏啊。”
“這么可憐?”桂王一臉狐疑。
杜九言抖著眉頭,眸光惹人憐,“每個人心底,都有一段不可對人言的自卑。我的自卑,就是我的臉!毙盼,快信我!
“行吧!惫鹜醯溃骸翱茨阏f的這么可憐,我暫時替你保密。不過、你的臉要是白了,你可真是娘娘腔了!
杜九言暗暗磨牙,耐心地道:“是吧,是吧。臉黑點是不是多點男子氣概?”
“原來如此!惫鹜醵读硕都绨,挺了挺胸膛,得意地道:“比起我,你確實沒什么男子氣概。”
杜九言點頭,捧著他,“王爺確實有男子氣概!
桂王信了,點頭道:“不過抹這種東西不合適,還是面皮好,等茅老道來了,讓他給你弄個面皮!
“可以?”杜九言道。
桂王冷哼一聲,“他做的比你之前那好多了。足可以以假亂真。”
那倒是。師父就是師父,徒弟就是徒弟。
“你怎么謝我吧!惫鹜醯,“否則我就昭告天下,你是個滿臉麻子的丑人!
題外話
小妖精,接著搶傘啊,雨淋了妝就沒了……
對九爺不能太善良退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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