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昏君瞇著小眼看著湯若望和卡瓦列羅離開的背影，居然沒有龍顏大怒的意思——畢竟做了幾年狗皇帝，養氣的功夫早就練就出來啦。

    他轉身就朝著鑲著寶石、東珠、珍珠的樓梯走去——三樓的御書房，今天他又被迫無奈地要參加一次御前會議，討論的自然是跟他打開的“殖民魔盒”有關的事情了。

    御書房是剛剛裝修過的，不再是那種“聚義廳”式的會堂，而是中間擺一張長桌子，周圍擺一圈椅子的西式會議廳。

    朱大昏君就在頂頭一把高背椅子上坐著，跟前擺了三個木頭帆船的模型，就是所謂的萬石大鳥船的模型。

    這一由兵部造船司（大昏君設立的）下達的“萬石大鳥船設計訂單”，在將來大明的造船史和工業史上也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

    因為在這是一份“設計訂單”，大明的手工業和造船業雖然不差，但是并沒有工業設計的概念。

    這幾年隨著荷蘭、葡萄牙商人在大明開設的手工工場越來越多，帝國大學也培養出了一些粗通幾何制圖的工匠（是朱大昏君下旨讓復興、帝國兩大軍火行、鄭家、佛山等處選派粗通文字并且年輕聰明的工匠到帝國大學進修的），現在總算能畫一下朱大昏君能看懂的設計圖了。

    當然了，萬石大鳥船設計不能光看圖紙，還得有各種尺寸的模型有了模型，才能放到玄武湖內進行抗沉、抗風和載重性能的試驗。

    現在擺在朱大昏君跟前的三個帆船模型，就是通過了玄武湖、吳淞江、長江上試驗的三條萬石大鳥船模型，分別由南京船廠（前身是天津造船廠，是皇家財團擁有的，現在還在陸續搬遷中）、上海沈家造船廠、泉州鄭氏船廠提供。

    大明兵部造船司稍后會向三家船廠再次下達訂購一艘萬石大鳥船的訂單，三家船廠所建造的三艘萬石大鳥船將會用于試航，在一年試航期結束后，再評估優劣，選出最后的獲勝者。

    之后，三大船廠將會按照最后獲勝的設計方案，進行標準化的生產，這也是朱大昏君試圖在手工業生產中引入標準化概念的嘗試。

    根據朱大昏君的設想，標準化生產的萬石大鳥船的成本、適航性、可操控性、安全性等各方面指標都應該是比較理想的，而且方便大量生產。

    有了能夠大量生產的萬石大鳥船，大明才能向海外輸送足夠多的移民，同時運回糧食。

    “南安侯，如果用這種萬石大鳥船運糧，你家的船行能有利潤嗎？”朱慈烺一邊打量著眼前的三個鳥船模型，一邊向鄭芝龍打聽起了海外運糧的利潤問題。

    其實之前鄭芝龍在南洋的搶劫糧食的行動是虧本的，不過這位為了巴結朱大昏君，也是無所謂了……畢竟能巴結上皇帝本人，誰會勾搭中間商（士大夫，包括文官、秀才、舉人、勛貴、宗室）！

    如果朱大昏君想要用海外殖民開拓來解決國內人多糧少的難題，就必須精打細算，計較成本和利潤。

    也不是一定不能虧，殖民事業也是一項風險投資（至少朱大昏君是把它當成風投的），不可能每一筆都賺。而且大買賣一般都有個先賠后賺的過程，項目開始的時候燒點錢也正常。

    但是這也不等于可以放開了隨便虧，朱大昏君的殖民買賣不是出去挖金子，而是出去種地的，種地沒有暴利，必須得精打細算。

    實際上殖民種地就是朱大昏君對于大明土著的妥協，他最想搞的是經濟殖民……

    大奸商鄭芝龍已經算好了，所以現在是一臉肉痛，搖著頭說：

    “不好做，不好做捎帶關糧米是一回事兒，專門造船運米那是另一回事兒。關糧米不賠就行了，反正入口的商船都是輕載，多裝一點也不增加什么成本。

    可是為了運米打造萬石大舟就不一樣了！這種大舟真要造好了，就得選用暹羅胭脂木（柚木），一條大鳥舟的造價怎么都不會低于一萬五千兩。

    一萬五千兩拿出去放貸一年得多少？算個兩千兩不過分吧？

    而要操控好這條大鳥舟，至少要雇用四五十名水手。人事上的開銷，一年怎么都得四五千兩吧？

    還有南洋稅（鄭家水師收取的費用——朱大昏君特許的，）和入港船稅要繳，兩者相加，又是兩三千兩。

    另外，一條大鳥舟總共能跑多少個來回？被風浪打沉的概率又有多高？遭遇海盜的概率又有多少？一條大鳥舟一年算個一萬兩千兩成本一點都不多啊！要賺出成本得運多少米糧？

    所以這買賣不好做啊！除非朝廷能貼補一點造船的費用。一條船補個六千兩，也許就容易一些了。”

    鄭芝龍當然是奸的！他給朱大昏君算得賬根本就不對！

    首先，鄭芝龍所說的造價是包含火炮的價格。鄭家擁有水師戰艦，根本不需要為運米的商船加裝大炮商船畢竟是商船！造得再堅固，也不可能和戰船相比。

    而且一共就四五十個船員，又要操船又要操炮的，能有多少戰斗力？所以武裝商船的火炮基本上是嚇唬人的東西。

    鄭家自用的大鳥舟不需要裝炮，這樣載重更多，造價也更低，一萬兩千兩足夠建造一條萬石大鳥舟了。

    其次，南洋稅是鄭家自己收的。鄭家的船自己交給自己，和不交沒有什么不同。而船只的入關（口）稅，即便按照標準交納，也是用糧食抵稅，實繳沒有那么多。

    再者，這些運糧的大鳥舟在出國的時候也不會空載。一樣可以運人運物，哪怕運糧入口沒什么利潤，往外運人運東西還是能賺的。

    最后，有了從金甌、九龍江等處運糧回國的長單和大單，鄭家就有必要重新打造自家的船隊，將所有的商船都換成這種批量生產的大鳥舟到時候所有的船都是一個型號，而且都是大船，運營成本就能大幅降低了。

    如果再能讓朝廷給每條大鳥舟提供6000兩銀子的補貼，那鄭芝龍能賺到的利潤就更多了。

    你個老奸商！

    朱大昏君心里也明鏡兒似的，知道鄭芝龍在坑自己的銀子！

    但他也知道這位奸商一直給自己辦了很多事情，比起他那個辦事效率基本為零的朝廷來說，簡直就是大公無私的忠良了，就沖這個他也不能太虧了鄭芝龍。

    否則他朱大昏君的招牌不就做壞了嘛？

    哪個奸商還會相信他這個一心想要鉆進資產階級的封建狗皇帝？

    于是他笑著答應道：

    “行啊，就補6000兩吧不過應繳的入關稅和其他各項稅費都不能打折。

    另外，戶部有盈余可以補嗎？沒有的話不如就補給九龍江、金甌等地的土地吧！一條船補3000畝怎么樣？”

    “補3000畝？行啊！”鄭芝龍想都沒想就點頭了。

    這老狐貍精著呢！

    不過這些地方的土地也不是大明自己的，只有鄭家在朱大昏君的支持下，從崇禎元年就在那里建立了幾個據點，圈的土地為了避免國際糾紛對外稱鄭家莊園，對內時大明皇莊，屬于是“慷他人之慨”，

    他就知道朱大昏君不肯討銀子的！但是南洋的土地有的是，沒有的話還可以去現搶。

    所以他要的就是土地！

    這些土地雖然都是荒地，但是只要肯投資下去開墾，收益還是有保障的，九龍江有土地，雖然不太肥沃，但是氣候適宜，一年兩熟是穩穩的。

    一畝水田種得馬馬虎虎，一年收個兩三石白米也沒太大難度，3000畝田至少有6000石可以收。

    只要有運力，有人（朝廷）愿意用一兩二三錢（白米價格）一石的價格收購，這買賣絕對能賺翻！

    當然了，這買賣只有奸商能做！奸商有資金，會經營，也不缺技術，而且能承受一定的風險。靠騎士府兵或是貧下中農，那是萬萬不行的！

    ……

    “大法官閣下，怎么樣？大明帝國的皇帝陛下不容易對付吧？”

    在上海轉悠了一圈的馬尼拉大法官已經返回了烏家花園，再次見到了荷蘭奸商漢斯.普特曼斯。

    “這是一個野心勃勃，同時眼界相當寬闊，并不妄自尊大的東方帝王！”

    卡瓦列羅給出了一個中肯的評價。

    他頓了頓，很肯定地說：

    “我想我們應該盡可能限制他們獲得遠洋作戰的能力向中國海岸運送數萬人的登陸部隊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我們也得阻止他們擁有向巴達維亞和馬尼拉的海岸投放大量陸軍的能力。”

    其實他真正想保衛的只是美洲！

    漢斯.普特曼斯笑了起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能把這位大明帝國皇帝的精力吸引回廣闊的東亞大陸之上，那不是更好嗎？”

    “吸引回大陸？”卡瓦列羅一愣，“漢斯先生，你有什么辦法？”

    “有，有辦法”漢斯.普特曼斯連連點頭，得意道：

    “據我所知，皇帝的親信牛冠將軍已經在蒙古草原整頓了相當大部分的部落，正在和另一位名叫曹變蛟的準將，實施對另外一些野蠻部落的攻擊作戰，按照這個遼闊帝國的南北距離，此時應該已經快要打敗那些野蠻的蒙古人了吧？”

    “什么？”卡瓦列羅一愣，緊接著問道：

    “消息是哪里得來的，可靠嗎？”

    漢斯露出一絲不言察覺的詭異之色，得意道：

    “是我的朋友，大明南安侯爵尼古拉.鄭告訴我的。”他似乎還覺得對卡瓦列羅沖擊不夠大，又補充道：

    “他現在也是皇帝最寵信的寵臣……”

    卡瓦列羅雖然早就有所耳聞，但還是吃了一驚，不過他到底是老練的外交官，稍稍一吸之間便掩飾而去，假裝鎮定道：

    “那么這和引禍北走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啦，你難道不知道俄國沙皇在北亞搞擴張嗎？”

    原來如此，這下就算卡瓦列羅是個傻子，也明白了……只是，就不知道這一招怎么實施了，又管不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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