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是個十分念舊的人。絳云殿的庭院里栽植著他一直以來喜歡的梅林,還保管著當(dāng)初在錦王府時做的衣裳,就連錦帶,即使壞掉了也舍不得扔。
為何獨(dú)獨(dú)對她,不念舊?
崔尚宮很快取來了針線,素暖抽了一根玫紅的絲線,再從大小不一的銀針里找到自己想要的銀針。穿線……然后毫不客氣的將錦帶上余留的半朵梅花給拆了干凈。
君若雪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她這舉動,心肝肺簡直疼到極致。
倘若她不能復(fù)原出來,他必然將她挫骨揚(yáng)灰。
素暖手握銀針,動作談不上熟稔,更是略微顯得有些笨拙。但是對梅花開放的韻致卻把握得十分精準(zhǔn),
錦帶上九朵梅花,展示了從含苞待放,到盛放的過程。而這一朵,恰恰是最絢爛的那一朵梅花。
仿佛象征著他們的愛情,已經(jīng)被蹂躪得七零八碎。而可憐的素暖,卻還是要將它從新拼湊出來。即使心里悲慟不已。
銀針不小心戳破了素暖的手指的頭,素暖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有交出聲來。對于手工,她天生不擅長。
這個動作被君若雪盡收眼底,慍怒的美眸漸漸有些消弭。也不知為何,心底的某一處,仿佛冒出一股暖流,將他四肢百骸的冰寒驅(qū)逐。
素暖大功告成后,將錦帶雙手捧上遞給君若雪過目。
君若雪瞥了她一眼,將錦帶拿過來定睛一瞧。看到那朵和原來近乎如出一轍的梅花,君若雪震撼之至。
楞楞的望著素暖,那一刻竟然有一種錯覺,那就是他的暖兒回歸了。
可是……眼前的素暖,哪里是他的暖兒?她比暖兒更加漂亮,更加倔強(qiáng),更加隱忍。
“下去吧。”君若雪忽然對素暖格外開恩了。他的心情此刻極其復(fù)雜,因為看到眼前這個奴婢,不知為何他就十分懷念他的暖兒。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將她攆走。
崔尚宮便也恭敬的退下了。
素暖微微錯愕,轉(zhuǎn)身便快速離去。
這兒,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還如此眷念他往昔的溫柔,他卻已經(jīng)將她當(dāng)做最看不順眼的路人。這樣的不公平的對立面,素暖難過得只想哭泣。
素暖一走,君若雪忽然一口鮮血噴出來。阿九趕緊上前,“爺”
不用說,爺定是被這無心姑娘的刺繡技術(shù)雷同德暖皇后刺激得急欲攻心。所以才會吐血
哎,真是冤孽。
阿九將君若雪攙扶到床上休息,君若雪手里還緊緊的握著那枚錦帶。只是臉色蒼白得厲害,神色有些凄涼,吶吶道,“阿九,朕差點(diǎn),就以為是暖兒回來了。”
阿九紅著眼道,“別說是爺,就是小的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君若雪自嘲一笑,“可是她到底不是朕的暖兒。”
阿九道,“是啊,爺,德暖皇后在瑤光殿呢?”
提到瑤光殿的主子,君若雪的臉色倏地黯然。
“是啊,暖兒在瑤光殿里。可是朕覺得好奇怪,朕明明思念她得緊,看到她卻又生出無限悵然。”
阿九喟嘆不已,哎,赤丹神珠將德暖皇后帶回來了。可是德暖皇后的性情卻大變了。除了那一張臉還保持著德暖皇后的模樣,那行事風(fēng)格,判若兩人。也難怪爺,對她失落備至。
這廂,素暖回到浣衣局。東宮的臟衣服已經(jīng)送過來了。素暖捧著小人兒的衣裳,淚濕衣襟。
他都這么大了。她卻從來沒有履行自己做母親的職責(zé)。
她走時,他不過是剛出生的小嬰兒。她這一回來,他卻已經(jīng)是兩歲稚子。
素暖用肥皂果的泡沫水將衣服浸泡后,手搓洗干凈后便整整齊齊的晾曬著。七八分干的時候,素暖用玻璃瓶灌了一瓶開水,將衣服褶皺的地方燙的整整齊齊。
素暖做這些的時候,與她同房間的宮女小娥看得目瞪口呆。她從床上跳起來,央求素暖教她,“無心,你教教我唄,這個到底是怎么做的?”素暖淺笑道,“無患子的果子可以產(chǎn)生泡沫,去污力更強(qiáng)。你每次洗衣裳的時候,加點(diǎn)無患子的果皮,浸泡久一點(diǎn),再用搗衣杵一捶,衣服就會很干凈的。至于這個嗎?用滾燙的開水裝在玻璃瓶里,瓶
口封嚴(yán)實(shí),小心燙著自己,在有褶皺的地方一滾,衣服就直了。”
這本是一些小常識,但是她們不懂,就奉為秘訣。小娥對素暖毫無保留的傳授她這些秘訣感到十分開心,并把自己的手鐲脫下來送給素暖。“無心,謝謝你,這個你拿著。你真好。”
素暖一愣,不過是分享一些小秘訣,竟然送她這么名貴的首飾。
素暖笑著還給她,道,“這沒什么,一點(diǎn)小事,何足掛齒。”
小娥就感動得眼淚花花的,“無心,你人真好。”
素暖一笑置之。
小皇子衣服干后,素暖立刻抱著衣服去東宮。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自己的兒子了。
一路上,素暖腳步輕快,哼著小曲,很快就來到了東宮。然而還在殿外,就聽見殿內(nèi)傳來先生傳道受業(yè)的聲音。
“關(guān)關(guān)雉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皇子,你可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先生,你前兒也教這個,昨天也教這個,今天也教這個,我已經(jīng)學(xué)會啦。我們學(xué)習(xí)其他的吧?”孩童奶聲奶氣,抗議十足。
“小皇子知道什么叫溫故而知新嗎?”先生的聲音明顯冷卻下來。
小皇子奶聲奶氣的辯駁道,“可是天天溫故,哪有時間知新?”
素暖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邊上,看到老先生手拿戒尺,高高舉起。小皇子一臉委屈,不得不屈服的可憐表情十分萌化人心。
“小皇子,皇后娘娘有令,倘若小皇子頑劣不聽教導(dǎo),老夫只管敲打。你若再頂嘴,休怪先生的戒尺落到你的屁股上。”小皇子偏偏倔強(qiáng)的嚷起來,“母后讓你打我,你便打我。父皇沒讓你打我,你為何不聽我父皇的?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皇后的幕僚?看你是我先生的份上,我就好言提醒你一句,我父皇最討厭結(jié)黨營私的小人,你可把你的尾巴藏好了,若是被我父皇知道了,他繞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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