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凝視著那封信,指尖不自覺得用力,微微顫抖。rg
根據信中所述,早在十幾年前,老鎮南王發現了方家有人與百暗中有所勾結,百更是得了方家在西格萊山的一座鹽礦。
老鎮南王想借著那鹽礦挖出隱藏在方家的毒瘤,卻不想反而調查出一個更大的秘密,原來過世的兒媳大方氏的舅家安家的背后竟然是由百人在扶持的,甚至百人借著安家滲透到南疆的各個角落。
而最重要的是,孫兒蕭奕的身上也流著安家的血脈,蕭奕是未來的鎮南王,身上絕不能留有如此為人詬病的污點。
老鎮南王從西格萊山回來后,想了又想,決定此事還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辦,必須暗中查證然后暗中解決。
因此事牽扯甚廣,老鎮南王也擔心萬一有什么不測,真相會永遠隱藏于陰暗之中,于是就特意在這幅畫中留下了這封信,并把畫贈于方老太爺;另一方面,他擔憂喪母的蕭奕將來沒有依靠,便把蕭奕托付給了忠心耿耿的趙大管事,并親自為他擇了幾個托孤之人……
蕭奕的食指停在了信最后的落款上,渾身僵直。
祖父素來不喜文墨,也從來沒有以字畫贈過人。他恐怕是覺得若是真有萬一,外祖父會因此生疑而好生檢查這畫,只是,他也許萬萬沒有想到,外祖父會在他去世后不久“卒中”,這幅畫也因此塵封了十幾年……
若非白注意到,恐怕這封信將會永遠封存于此。
蕭奕好一會兒都沒話,只覺得心湖中一陣波濤洶涌,就像是暴風雨夜的海面,一**的怒浪嘶吼著,咆哮著,他又恨又怒又感動……
眼眶中涌起一陣酸澀的感覺,蕭奕閉了閉眼。
原來祖父的死果然如他所料是有隱情的。
原來祖父對自己如此看重,甚至是為了自己才會害了他老人家……
“阿奕……”
蕭奕的樣子實在是有些不對勁,官語白忍不住出聲道。
好一會兒,蕭奕抬眼道:“白,我沒事。”
他平日里總是笑吟吟的桃花眼,幽暗一片,如同那墨色的夜空中星辰黯淡,怎么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蕭奕示意官語白過來,然后把那絹布遞給了他。
官語白快速地將信看完,眼中微微嘆息。
老鎮南王雄才偉略,戰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是一旦涉及家事、涉及親人,難免行事有所顧忌,才給了人可趁之機!
然而,類似的顧忌他同樣也有,就如同上次他阻止蕭奕堂而皇之的用勾結百的罪名處置安家一樣。
到底,也是因為他們的實力還不足以傲視萬物。
不過……
“阿奕,我們會做到的。”
官語白一眨不眨地盯著蕭奕的雙眼,緩緩地道。
他們會給老鎮南王和先王妃報仇,他們會讓那些罪人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價,他們會把南疆建立成他們心目中的南疆。
片刻后,蕭奕緩緩地笑了,右眉一揚道:“那還用嗎?”
他們當然可以的!
夜漸漸深了,兩人沒再多,各自回了住處。
南宮玥已經沐浴更衣,卻沒有入睡,倚靠在窗邊等著蕭奕。
她心中有些擔憂,可是那一絲擔憂在看到蕭奕的那一瞬,卻化成了燦爛的笑靨,也消散了蕭奕心中最后的一絲陰霾。
是啊!
祖父當時只有他一人,可是自己不同。
他有阿玥,有白,有了他們在他的身旁,他就不是孤立無援,就不用擔心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暗箭流矢。
蕭奕在南宮玥身旁坐下,右臂搭在她纖瘦的肩膀上,把她攬入他懷中,然后從懷中掏出祖父留下的那封信遞給了她。
就著窗外淡淡的月光,南宮玥凝神看著那封信,看是心驚。
有些事之前他們還只是猜測,沒有實際的證據,但是老王爺的這封信就是鐵證。
她捏著信紙的素手微微用力,半垂眼簾,遮住眸中的異色。
前世,蕭奕沒能救下方老太爺,當然也沒機會見到這封信,所以蕭奕一直不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不知道他身后其實一直有人守護著他……
等到官語白病逝后,前世的蕭奕就再沒有了牽掛,沒有親人,沒有友人……
即便是打下了這片天下,也不能挽救他的孤獨。
想著,南宮玥心中一陣抽痛。
所幸,老天爺還是憐惜自己和蕭奕的,所以他們才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
夜靜悄悄的,一陣陣微涼的夜風吹過,倚靠在窗邊的兩人卻不覺得清冷,彼此互相依靠著,心口暖烘烘的。
他們,何其幸也!
夜漸漸深了,又是一夜過去。
蕭奕已經重新打起了精神,而那張絹布則被南宮玥鎖在了一個花梨木的匣子里,與老王爺留給蕭奕的那封遺書放在一起。
盡管戰事暫時已歇,蕭奕每日還是會準時去一趟駱城大營。
送走了蕭奕,南宮玥便去攸寧廳,一邊處理著瑣事,一邊聽那些前來“表忠心”的嬤嬤們起鎮南王因梅姨娘有孕欣喜若狂,大肆賞賜,幾乎搬空了一間庫房云云。
世子有赫赫軍功在身,在軍中和民間亦是威望非凡,再勢力的下人也不會以為一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會動搖世子爺的地位。
南宮玥饒有興致的聽著,就當是解悶兒,等事情都處理妥當后,這才打發了這些嬤嬤們,回了碧霄堂。
剛走進院子,畫眉興沖沖地迎了上來,道:“世子妃,您可回來了,城里一家叫‘首案紅’的花鋪剛送來十幾盆牡丹花,有幾盆極為罕見,奴婢以前在王都竟是從不曾見過。”
瞧著丫頭話中句句透著表功的意思,南宮玥倒是生了興趣,隨著她過去了。
院子里,十幾盆五彩繽紛的牡丹花或放在半人高的花架上,或擺在青石板地面上,爭奇斗艷,此刻,那一朵朵嬌艷的牡丹花還未完盛開,半放半待,但已經露出百花之王的明艷霸氣。
“世子妃,您快看。”畫眉把南宮玥引到了花架前,指著上面的一盆牡丹,“這盆牡丹可真好看。”
那是一盆大紅牡丹,卻不是普通的紅牡丹,枝頭的花朵主體為鮮艷的大紅色,但花瓣之間又夾雜著如雪的白色,紅白斗色,讓人眼前一亮。
之前門房派人來通傳有花鋪來獻花,畫眉來只打算隨便看看,心想著若是有好的,就挑幾盆買下,誰想這家“首案紅”送來的牡丹竟如此出挑,饒是畫眉自認在王都也見過不少品種優異的牡丹,也是驚為天人。
一旁的鶯兒蹲下身,驚嘆不已地看著地面上的幾盆花,眼睛閃閃發亮。
南宮玥細細地打量那盆“紅白斗色”一番,笑著贊道:“這位師傅嫁接牡丹的技術自成一派,當得起‘花師’之稱。畫眉,你待會兒去傳話給那家花鋪,讓他們再送些牡丹過來,若是有別的花卉,也可以一并送來我瞧瞧……”
畫眉屈膝應了一聲,便見百卉繞過屋子快步走了過來。
“世子妃,”百卉走到近前,屈膝稟道,“奴婢去花園里問過了,這花園里的管花木和灑掃的丫鬟婆子大都知道五姑娘每日會去喂魚的事。還有苑心湖旁那個亭子中,臨湖的那半圈欄桿都被人動過手腳了。”也就是,無論蕭容玉昨日靠在哪根欄桿上,她都會掉入湖中。
南宮玥漫不經心地摩挲著一朵牡丹花,嘴角勾出一抹輕笑。
果然,這次的下水救人,是梅姨娘自己布下的局。
鶯兒抬起頭來,和畫眉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畫眉揣測著道:“世子妃,您這梅姨娘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是為了爭寵?”為了討王爺和衛側妃的歡心?
丫鬟們有些驚疑不定,就聽南宮玥肯定地道:“非也。”
整件事表面看來似乎是王府后院的爭寵手段,但是妻妾爭寵為的是排除異己以及穩固自己在后院中的地位。
梅姨娘下水救人自然不是為了前者,那就只剩下穩固她自己的地位了,可是,還有什么比她肚子里的孩子更能保證她的將來呢?!“
鎮南王府已經好幾年沒有子嗣出生了,無論梅姨娘將來誕下的是兒亦或是女,好歹是終身有了依靠,遠比她救一個王府姑娘的價值要更高。
百卉若有所思,倒是畫眉和鶯兒還是一臉茫然,于是南宮玥笑了笑,淡淡地道:”梅姨娘已懷胎兩月,不可能毫無知覺。以她腹中的孩子作為賭注來爭寵,萬一因此而滑胎,她也許能得來鎮南王一時的憐惜和衛側妃的愧疚,卻喪失了立身之,豈不是末倒置,得不償失嗎?
畫眉了然了,點頭道:“世子妃得是,但凡梅姨娘有點腦子,就不會傻得做出這樣的蠢事來。”難道這其中有什么陰謀?!
南宮玥但笑不語,是啊,梅姨娘又不是個蠢人,可是她卻偏偏鬧了這一出,顯然還別有目的。
那么,梅姨娘又是為了什么呢?
南宮玥盯著那朵朵赤紅色的牡丹,任由自己的視野充斥著那一片血一樣的紅色……
據南宮玥所知,這梅姨娘是去年喬興耀夫婦回黎縣的喬府探親時帶回駱城的。依喬大夫人所言,她是看到梅姨娘在路邊賣身葬父,才會一時起了憐憫之心,把人買了回來,并帶回了喬府,仔細調教了一番后,送來給了方氏作了丫鬟。
最后她卻因容貌與先王妃有七八分相似,入了王爺的眼,飛上了枝頭。
正想著,鵲兒回來了,一雙機靈的眼眸熠熠生輝。
南宮玥聞聲看去,一早她就給百卉和鵲兒分別布置了差事,讓百卉去花園,讓鵲兒去了趟正院,看來鵲兒也有所收獲。
“世子妃。”鵲兒上前回稟道,“前幾日……就在您和世子爺把賬冊交給王爺的當日,梅姨娘曾去正院向夫人請過安,當時夫人還把丫鬟婆子都趕了出來,兩人在屋子里至少關了半個時辰。”至于到底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可是以夫人的性子,想想也知道不會是什么好事。
南宮玥凝神思索著,梅姨娘會被抬為姨娘,顯然是出于方氏的意愿,否則一個正院的丫鬟,哪怕和先王妃長得再像,也難有機會見到鎮南王。
方氏把梅姨娘給了鎮南王應該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或是為了爭寵,或是為了吹枕邊風,又或是為了別的種種。
在賬冊事發后,梅姨娘就鬧了這一出出來,難道是方氏為了分家產的事,才病急亂投醫了?
南宮玥揉了揉眉心,總覺得事情應該沒那么簡單,但是現在的線索還是太少。
不過,她們若是有所圖,必然會再有所作為。
這事也不急在一時。
南宮玥暫時拋下這些煩心事,目光下移,去看那幾盆放在地上的牡丹,一下子注意到一盆黃牡丹,欣喜道:“這姚黃不錯。”
鶯兒見主子對這盆黃牡丹感興趣,就心翼翼地把它捧到了花架上。
南宮玥俯首細細賞鑒,姚黃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姚黃色在牡丹花中極為珍貴,也非常考驗嫁接的技術,曾經王都有一家花圃專門給人嫁接姚黃,要價千兩,還供不應求。
這位花師果真技藝不凡,南宮玥倒有幾分興致想去這家首案紅的花圃里看看了。
南宮玥挑了幾盆花吩咐丫鬟們搬進屋子去,又給蕭霏也挑了一盆姚黃,命人送去。
等她從后院出來后,就吩咐畫眉把她給蕭容玉準備的禮物拿上,打算去衛側妃那里探望蕭容玉,誰想還沒來得及出門,倒是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口口聲聲地,王爺體恤梅姨娘有孕,想給梅姨娘開個廚房,讓世子妃去辦。
南宮玥也沒與那丫鬟話,直接就百卉把人給打發走了。
畫眉眉宇緊鎖,這梅姨娘這才剛有了身子,就上躥下跳的,一會兒請世子妃過去給她診脈,一會兒又想開什么廚房,行事實在是張狂輕佻。
而且,這才剛懷上呢,以后懷胎九月,豈不是還有的鬧騰?!
畫眉和鶯兒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南宮玥一起往衛側妃的院子去了。
南宮玥抵達的時候,蕭容玉正坐在床榻上皺著臉喝苦藥,衛氏就守在女兒身旁,好言哄著。
蕭容玉乖巧地一鼓作氣把藥給喝了,南宮玥正好送上自己的禮物作為獎勵,那是一個五彩緞帶編的球,是手巧的鶯兒編的,球的中心編進了一個鈴鐺,因此當搖晃球或者滾動球時,就會發出清脆的鈴聲,逗得女娃娃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湯藥中有安神安眠的效果,很快,蕭容玉就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衛氏急忙哄女兒入睡。
待蕭容玉發出綿長的呼吸聲后,南宮玥和衛氏一起去了東次間坐。
丫鬟很快就為兩位主子上了茶,衛氏捧起茶盅,但又放下,似乎有些遲疑,但還是道:“世子妃,妾身聽聞梅姨娘昨晚胎氣不穩,去請世子妃診脈,今日又想請世子妃開廚房,世子妃都沒許……”
南宮玥抿了口茶,笑而不語。
衛氏微微蹙眉,又道:“世子妃是聰明人,有些事輪不到妾身置喙。但妾身若是不,心里又過意不去。”
“衛側妃有話直言便是。”南宮玥毫不避諱地直視衛氏。
衛氏理了理思緒,終于道:“世子妃最好多加留心,妾身覺得這梅姨娘行事有些古怪,她頻頻挑事,若是爭寵實在不高明,妾身倒覺得她像是在挑撥王爺與世子爺……”著,衛氏眸中露出一絲不屑,這梅姨娘實在是不聰明,哪怕她腹中是兒子,也不過是庶子,還能動搖世子的地位?
挑撥?南宮玥緩緩地眨了眨眼,一瞬間醍醐灌頂,似乎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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