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7月6日晚上9點15分。這就是我的出生時刻。”
你：“聽我媽，我出生的時候只輕輕地哭了一聲。當醫生把我收拾干凈，抱給我媽看的時候，我的嘴唇在她的臉上探索和找尋。”
你：“我媽，就在那一刻，她覺得她的生命已經改變。她一旦改變，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你：“都6歲了，時間過得真快。”
你：“6歲。”
我看著你臉上的表情。
我：“生日的時候，應該一直吉祥的話，不該問不合適的問題。”
你：“沒事。你想問什么，都可以。”
我：“指導，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嗎？你今天，好像”
你：“好像什么？”
我：“不知道。我總是有一種預感，覺得今天肯定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
你：“沒發生什么特別的。只是，我想自己慶祝一下生日，過個特別一點的生日而已。”
我看著你。我在心里：“是這樣嗎？你的是真的嗎？”
你：“就是這樣，是真的。”
（二）
“然而，出生是一種錯覺。”你。
“我們處在母親的子宮里時，有一根臍帶把母子連在一起，我們所需要的氧氣和各種營養物質，就是這樣從母親的生命里進入我們的生命。在我們稱之為生日的那一天，這條臍帶被剪斷了。我們從此就產生一個錯覺，即：我們是獨立的。這是一個錯誤。從日常生活中我們就可以觀察到。”
“即使是臍帶被剪斷之后，我們還要依賴母親生活很長的一段時間，無論是精神上，還是**上。她繼續通過哺育和愛撫來支持我們。她的生命仍將通過她的哺育，她的愛，她的撫摸和輕拍，她溫柔的聲音，她的深情注視，進入我們的生命，滋養著它。”
“除了我們生身的母親，我們其實還有很多的母親。我們其實還有很多條臍帶和這些母親相連著。只是我們看不到它們的存在而已。我們有臍帶和天上的流云和蔚藍的海洋相連。我們身體里，至少有7％的成份都是水。這些水在我們的體內和體外循環著，就像胎兒期我們的水份和母親的水份交換循環著。”
“我們也有臍帶和這個星球上所有的森林相連著。我們把它們需要的二氧化碳供奉給它們，進入它們的生命，就像我們在胎兒期，通過的胎動，把幸福感、勇氣、堅強和力量傳遞給母親；我們也依靠它們供養我們的氧氣而存活于每一秒。它們也時時刻刻都滲透在我們的生命中。我們彼此依存。如胎兒期的母子一樣。”
你：“心心，你看到過海浪嗎？”
我：“當然。”
你：“新波浪升起時，并非它的誕生日，只能，是一個相續日。當波浪瓦解時，它也并沒有死，也沒有任何東西減少或者毀滅。波浪瓦解時，它只是變成了另一個新的波浪。”
你：“沒有這種方式的存在：你原不存在，然后突然之間你存在了。這種我們認定的出生方式，它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你：“反過來，也是一樣。你原存在，然后突然之間，你就不存在了。這種我們認定的死亡方式，它也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沒有任何存在，會變成不存在。變幻的，只是存在的方式而已。就像能量守恒定律所發現和表述的。”
我：“不生不滅？不增不減？”
你點頭，你：“不生不滅，不增不減。”
我：“以前從來沒有人對我過這種真實。”
你：“大自然也從來沒有對我們隱瞞過這種真實。”
（三）
我：“指導，我喜歡和你在一起。你總是能帶領我進入一個前所未知的世界。不論何時，哪怕是在一起過生日。”
我們一起看著爐火。爐火的光變得黯淡下去，火焰也來。
你：“不加柴了。讓它自己熄滅吧。”
你：“很晚了。我們都回房間去睡吧。”
我：“好。”
你：“額外的毛毯暖和嗎？”
我：“很暖和。”
你：“晚上不要打被子。早起多穿衣服。”
我：“好。”
我：“你也早點睡吧，你太累了。”
我們感覺到難舍難分。我們又看著爐火坐了幾分鐘，看著壁爐里的光搖晃了一會兒，變成了一片暗黑。
你：“你先走吧。我看著你回去。”
我：“你先走吧。我也想看著你回去。”
你笑了一下。你：“男人總是應該走在最后。”
我：“我不管。我不要扔下你一個人待在這里。我不要你最后走。因為走在最后的人會沒有人送。”
我：“我們猜拳吧。誰輸了誰先走。”
你笑了笑，：“長幼有序，師道尊嚴，男女有別。我不和你賭。”
你：“聽話。”
你看著我。你眼睛里的什么讓我心有所動。
我突然轉變了心意。我因為體恤你眼里的那點什么，而改變了主意。
我聽從地站了起來。我：“好吧，那我先走了。”
我：“晚安。”
你：“晚安。”
我站著不動。你看著我。
你再次笑了笑。你溫存地：“晚安，心心。”
（四）
我的后背承載著你戀戀不舍的目光，我走到了客廳通向房間的過道上。我長長的影子仍然投映在熄滅的壁爐旁。它在夜燈下拉長。
就在我快要離開客廳的時候，我聽到你心里的話的聲音。
我轉過身來。我看到你正目送著我。
我：“想什么？”
你：“真是好熟悉的感覺啊。在你還是我妹妹的時候，我常常送你回到自己的房間。我看著你走進去，心里期待著明天的再見。我無數次地看過你轉身離去的背影。我曾跪在地上，看著你和你丈夫的車駕粼粼地駛過我的身邊。我騎馬跑上一個高崗上，看著你的車駕走遠，終于消失在地平線上。我看著空白的地平線，心里無限空虛。我不想和你就此別離，但是，我必須和你這樣別離。這樣，我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就能遠遠地離開你。你不必看著我離開，不必看到那些會讓你心碎的事情。我不想你再看見我生命里的痛苦。哪怕你因為誤會，對我怨恨終身，我也在所不惜。”
我：“我何嘗怨恨過你。我終身都在思念你，銘刻你。”
你：“現在，我知道那樣做，也是無濟于事的。你依然會心碎。”
你：“現在，我不會再那樣選擇。你是愿意和我一起的，對嗎？不論發生了什么。”
我點頭。我：“是的。不論發生什么，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擔，一起經歷，一起面對結局。也許我表現不會太好，可是，我希望能一直陪著你。”
你：“我知道。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我會一直和你一起，直到”
我：“直到我們幸福的結局。”
你點頭。你：“好。直到幸福的結局。”
你：“知道嗎，心心，離開你真是需要下很大的決心。”
你：“每次離開你，或者送你離開，都真的需要下很大的決心。”
我在心里：“那就不要離開吧。”
我很輕聲地：“不存在離開這件事情。”
我：“我的想念會一直跟隨著你。”
我：“永遠。”
我：“不管我還能不能看到你。”
你低下頭去。
你再次：“晚安。”
（五）
當天晚上，或者，當天早上，當我再次蜷縮在棉被和毛毯下面的時候，你最后的這些話一直在我耳邊回響。
我感覺自己的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把半邊枕巾都打濕了。
我們，美好的，博桑。
宛如天堂。
我是，最后的天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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