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上官婉兒輕步婀娜地返回蓬萊殿,連綿的宮殿群落在夕陽余暉下閃動著火焰般的光澤。
蓬萊殿緊靠太液池南岸,依水而建風光秀麗,為大唐皇后所居之地,與天子居住的紫宸殿只隔著一條南北走向的橫街,往來極為方便。
上官婉兒并非武后的貼身侍女,不需要時時刻刻跟隨武后,然為求制書撰寫方便,武后也令她居住于蓬萊殿內(nèi),筆墨伺候左右。
上官婉兒居住的寢室為一間的偏殿,進入殿閣,雕欄玉砌畫梁雕棟,臨水的走廊清風陣陣,太液池浩淼無垠,漂亮得猶如仙境。
上官婉兒滿腹心事,并沒有注意到這片動人的風景,就連平日里最為喜愛的鴛鴦游弋池面而過,也依舊未覺。
進入偏殿內(nèi),早有三個三十些許的宮裝女子等候其中,笑笑頗為熱絡(luò),眼見上官婉兒到來,三人皆是快步而上盈盈作禮道:“見過上官侍詔。”
上官婉兒雙手相扶,笑盈盈地言道:“三位尚宮如約而至,婉兒著實高興,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左邊那位穿著黃衣的女官為尚宮局蔡尚宮,尚宮局乃“六尚”之,掌導(dǎo)引皇后及賞賜等事,凡六局出納文籍,也由其印署之,因此這蔡尚宮可謂是后宮女官中的第一人。
然而面對天后身畔的紅人上官婉兒,這位蔡尚宮卻絲毫不敢托大,笑容滿面地言道:“侍詔既然有此閑情雅致,吾等姐妹自然愿意陪同,況且宮內(nèi)煩悶,玩玩葉子戲也可解悶。”
聞言,另兩名尚宮也是忙不迭地頭稱是,言語神態(tài)皆對上官婉兒甚是巴結(jié)。
上官婉兒淺笑莞爾,邀請三女進入偏殿落座,笑寒暄之間,兩名紅衣內(nèi)侍合力抬來一張正方形長案,又在案前四面鋪下湘竹軟席,并搬來了幾個用以依靠的憑幾。
四女分東南西北面落座在長案前,膝蓋下軟席柔軟猶如棉絮,后背腰肢支撐著舒適的憑幾,或跪或坐都是十分地舒坦。
長案上,早就已經(jīng)放置了一副嶄新的葉子牌,此牌共有四十張,硬紙制成樹葉大,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具體玩法是四人依次抓牌,大可以捉,牌未出時反扣為暗牌,不讓他人看見;出葉子后一律仰放,由玩家從明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以施競技,相比較起來,和后世撲克牌的打法相差無幾。
上官婉兒等人老于此道,以此為博戲倒也是樂在其中,打得幾圈后天色漸漸轉(zhuǎn)暗,宮娥輕步上前燃了銅燈,照得殿內(nèi)一片通明。
正在此刻,上官婉兒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般,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對了,不知三位姐姐可曾聽過棋博士6瑾之名?”
“6瑾?啊?侍詔莫非是內(nèi)文學(xué)館新來的那個俊俏郎君?”蔡尚宮立即露出了恍然之色,輕輕笑道,“奴雖未見過6瑾其人,不過整日聽那些宮女聚在一起嘮叨,倒也知其姓名。”
尚寢局的王尚宮笑言道:“如今6瑾之名可是在掖庭宮內(nèi)如雷灌耳,聽聞他講解棋藝教授之時,前去聽講的宮娥多不勝數(shù),每天都是座無虛席,這在掖庭宮的歷史上還算次。”
另一位尚宮姓葉,主管尚食局,聞言輕輕冷哼一聲道:“那些宮女尚是思春想男人的年紀,見到那般俊俏的男兒,自然要趨之若鶩,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上官婉兒笑微微地言道:“葉尚宮的不錯,想來那6瑾也是外貌俊美的男子,故才這般遭宮娥們喜歡,不過……也不知教授棋藝的事如何,倘若乃虛有其表之輩,卻是誤人子弟了。”
一直站在上官婉兒身畔伺候的香菱似乎忍不住了,插言道:“侍詔,6博士可真的是非常有事,他并沒有如以前棋博士那般照宣科講解生澀難懂的棋藝,而是將棋藝講解融入到故事當中,讓大家聽起來極為有興趣,學(xué)習(xí)棋藝的心思也日漸增長。”
“哦,竟有此事?”上官婉兒露出了一個驚訝之色,看似饒有興趣地追問道,“香菱,將那6瑾如今講解棋藝的事情給我們聽聽吧。”
香菱早就已經(jīng)得到了上官婉兒的囑托,微微頷便原原地講述了起來,讓原還對6瑾不甚了解的三位尚宮聽得連連頭,感嘆此人的確有著幾番真事。
上官婉兒一直面帶微笑聆聽著香菱講述的一切,恬靜得恍若一朵深谷幽蘭。
與此同時,位于永寧坊第一里的裴家燈燭煌煌,正堂彌漫著一片家人相聚的熱鬧。
這座府邸乃是當朝禮部尚書裴行儉所居之處,用以進出的木制烏頭門開在坊墻上面,門下立著代表身份的兩排戟架,外面便是寬闊安靜的長街,不時有巡邏而過的金吾衛(wèi)走過。
唐制規(guī)定,王公貴戚和三品以上的官員可在坊墻上修建進出之門,用以彰顯尊榮方便進出,禮部尚書官階正三品,自然可以享此待遇。
裴行儉出生于河?xùn)|裴氏,為不折不扣的名門子弟,裴氏家族自古為三晉望族,也是歷史上聲勢顯赫的名門巨族,在門閥風流的兩晉南北朝時期,更是在河?xùn)|之地擁有無以倫比的影響力,家族子弟為官入仕者多不勝數(shù),名頭絲毫不壓于聲名顯赫的七宗五姓和王謝蕭袁。
到得隋朝末年,河?xùn)|裴氏又出了一個了不得的英雄裴仁基,而裴行儉,正是裴仁基之子。
今日裴行儉應(yīng)酬未歸,正堂內(nèi)坐著的除了其夫人庫狄氏外,還有兩個尚算少年的兒子裴慶遠、裴光庭,以及女婿蘇味道,除此之外,便是一干女眷,而裴淮秀也是身在其中。
裴淮秀之父名為裴延休,為裴行儉長子,曾任文水縣縣令,這文水縣正是皇后武媚的故鄉(xiāng),可見朝廷對其的重用信任。
然而裴延休命運多舛,未及三十便暴疾而亡,裴行儉白人送黑人,自然大為悲慟,因此他對這個失去的父親的孫女,一直疼愛有加,以至于裴淮秀的性格頗為刁蠻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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