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溫柔坊乃是洛陽城內(nèi)有名的煙花之所,其名比起長安的平康坊來也是不遑多讓。
大唐官府并不禁止官吏出入青樓楚館,往往放衙之后,許多官員們呼朋喚友結(jié)伴同行,三三兩兩前來其中尋得一夜之歡。
更有不少風(fēng)流才子長年累月駐足于溫柔坊內(nèi),舞文弄墨畔佳人而醉,日子好不暢快。
青樓女子也分等級,最常見的一種是為攔街賣肉之女,往往給其錢財,便能共度良宵佳夜。
再有則為倚樓賣笑之女,雖然她們也會陪客夜宿,然比起前一種卻又多了幾分矜持,也略通些許筆墨詩詞,為尋常之人之喜。
再一種便為通曉音律詩詞歌賦之女,若是光有才藝那還好,倘若又生得美艷如花,那就可以聲名在外使人趨之若鶩,她們一般不會輕易賣身相陪,昔日6瑾在弘農(nóng)縣救助的柳依依,便是此類。
更高的一種,便是青樓女子中的佼佼者,名為都知的女子。
所謂都知,并非人人可得這個稱呼,通曉音律歌賦還不行,須得精通此道方能入圍,其次容貌長相也不能少,不傾國傾城貌比貂蟬西施,但也至少須得美艷如花才可。
還有最為重要的一,身為都知,更要能主持風(fēng)雅之事,如雅集,如宴會,如詩會等等,就好比有著“紅顏進士”之稱的蘇令賓決定上巳節(jié)時在洛水之畔舉行詩詞雅集,立即引來了城轟動,這段時間6瑾更聽不少翰林院同僚議論之事,到酣處均是眉飛色舞,可見蘇令賓名頭之盛。
的確,世間縱有紅顏如花,能夠考上進士的女子卻是能有幾人?
正在悠悠思忖間,一輛駟馬駕拉的華麗馬車從天街上隆隆馳過,行至溫柔坊門口猛然一個拐折,車輪飛快碾過露面濺起積水無數(shù),淋得旁邊站著的路人周身上下頓時一片污跡。
然而,能夠在這洛陽城乘坐駟馬駕拉馬車之人,不用問也一定是非富即貴,尋常路人何敢前去得罪?均是憤憤不言怒目而視。
6瑾瞧見馬車這般霸道,一時之間甚為不悅,沒想到那輛馬車卻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窗簾輕輕一動,探出一張俊俏無比的臉龐,正是東宮寵臣趙道生。
見到6瑾,趙道生雙目一亮,哈哈大笑招手道:“6郎來得可早,來,上車,跟我一道進去。”
沒想到這霸道馬車乘坐之人竟是趙道生,6瑾大感膩煩,然為了上官婉兒之事,也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一番,頭勉力笑道:“好。”完手搭車轅踩著輪轂上車,步入了車廂之內(nèi)。
車廂裝飾華麗,熏香陣陣,6瑾落座在趙道生對案軟塌之上,剛想話,趙道生已是搶先開頭言道:“6郎,蘇娘子那眼神兒可是毒得很,若你就穿成這樣錦衣玉服前去,即便是作出曲詞來,沒準(zhǔn)兒也會讓她懷疑是你所作,還請你換上仆役服飾陪我同往,你看如何?”
對于這樣的要求,6瑾頗為無奈,只得頭道:“那好,不知趙郎可有準(zhǔn)備仆役衣衫?”
趙道生輕笑道:“自然是有,就在6郎座位側(cè)面,你換上便可。”
6瑾頭間伸手尋找,果然在軟塌靠近車廂的夾角處找到一件粗麻衣衫,雙眼環(huán)顧瞄了瞄,卻現(xiàn)車廂內(nèi)根沒有換衣之處,然若當(dāng)著這個不男不女的趙道生換衣服,他又自然不肯。
趙道生哈哈大笑道:“6郎,你我皆為男子,何須這般介懷?就這么換衣便是。”
6瑾心頭大怒,暗罵這不男不女的寵臣一番,淡淡言道:“在下身形粗鄙,如此冒犯趙郎尤為不妥,還是另找他處換衣為好。”
于是他也不待趙道生同意,就這般走出車廂吩咐車夫停車,進入街邊一間客棧換衣,半響方才慢慢而出。
及至馬車再次出,不知不覺已是黑幕降臨了。
6瑾掀開車簾朝著窗外細(xì)細(xì)一看,夜色中的溫柔坊彩燈招展,人流似海,更有絲竹管之聲飄入耳中,聽之便讓人止不住沉醉其中。
馬車順著寬闊的坊道左拐右折,片時駛?cè)胍粭l還算開闊的道之內(nèi)。
道左側(cè)圍墻每隔三四丈一盞照明燈籠,映得四周恍如白晝,磷磷隆隆走馬半響,6瑾猛然現(xiàn)街道兩旁的槐樹竟然身裹絲綢,枝掛飄帶,奢侈而又眩目。
“唔,到了么?”正在假寐休憩的趙道生睜開了雙目,一望窗外熟悉的景色,笑道,“果然是到了。”
話音落,馬車也是下得道拐進了一片府邸當(dāng)中,映入6瑾的眼簾的,便為一片偌大的車馬場。
車馬場青磚鋪地,風(fēng)燈處處,其內(nèi)早就已經(jīng)停上了不少裝飾華麗的馬車,身著紅衣的仆役殷情忙碌周圍,趙道生和6瑾兩人所乘的馬車磷磷隆隆駛?cè)霑r,立即有仆役將之引領(lǐng)到了合適的停車處。
下得馬車,6瑾跟隨趙道生走入車馬場那道月門,拐進一道走廊之內(nèi)。
走廊青瓦紅柱,雕欄玉砌,兩旁種植著許多珍貴花卉,此際尚是早春,然已經(jīng)有許多不知名的花綻放枝葉間,端的是春意盈然。
趙道生手拿紙扇風(fēng)度翩翩,邊走邊向身著仆役服飾的6瑾解釋道:“6郎可知在這群芳閣快活一晚要花費多少錢財?”
6瑾并非青樓常客,何能明白其中就里,搖頭淡淡言道:“不知。”
趙道生獻寶似地炫耀道:“在此地舉行宴會,只要開宴便收銅錢三貫,掌燈之后再翻一倍,若是要請窈窕女子相陪與宴,需要的錢財自然更多,區(qū)區(qū)一晚啊,便是揮金如土。”
瞧見趙道生一副食髓知味的紈绔浪蕩模樣,6瑾心內(nèi)不由大感厭惡,隨口問道:“那不知讓蘇令賓侍宴要價幾多?”
聞言,趙道生猛然色變,慌忙對6瑾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瞧了瞧四周,現(xiàn)沒有別人之后方才放下心來,長噓解釋道:“七郎啊,那蘇令賓乃是大名鼎鼎的紅顏進士,才華橫溢名滿洛都,即便是達(dá)官貴族,她也是愛理不理的,怎會為了錢財而折腰相陪?能夠讓蘇令賓出席的宴會,無一不是文人雅士聚集之會,而且她從來不陪酒不陪坐,多也是在行酒令的時候身兼錄事勸酒而已。”
6瑾頷笑了笑,總覺得這蘇令賓太過矜持高傲,特別是上次七夕節(jié)設(shè)置了那么多謎語考校洛陽才子,似以文采藐視天下男兒,然這些色授魂與之人,卻依舊對她是趨之如騖,想來便是荒唐。
還是婉兒好,文采不比蘇令賓弱上幾分,卻平易待人謙謙有禮,即便是身負(fù)才學(xué),也從來不在他人面前炫耀學(xué)識,如此女子,才是男子夢寐以求的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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