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道一萬，林貴義的心，在害怕。
這些年來，面對兇殘的鬼子，手無縛雞之力的華夏百姓，命如螻蟻草菅，太多太多人死亡，在如此不爭的事實面前，在沒見到家人安全之前，誰又坦然的了！
林巧秀何嘗不是如此，在兒女的保護下，她活的很好，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殺人事件，在這年頭，除了剛出生的嬰孩，幾乎是所有人都目睹過無數次的事情。
眾人懷著沉重的心情，圍坐在飯桌旁，看著店家端上來的食物，卻有些食不下咽。
宋雨花突然扭頭，看到了飯店門口，一個瘦骨伶仃的老太太和一個**歲的孩，正巴巴的望著他們桌上的食物，那孩子吞著干澀的口水，看上去好像餓了很久。
飯館伙計見此，匆匆出門揮趕：“去去去，待在這里也沒吃的給你們，快走快走。”
那一老一少被伙計的氣勢一喝，冷不丁的差跌坐在地，老太太連忙道：“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老人家的聲音中，充滿了哀求，那孩子拽著老太太的胳膊，有些膽怯的看著店家。
宋雨花皺了皺眉，拿起兩個饅頭，正打算走出去遞給兩人，卻見巧秀突然起身，飛也似的沖了出去，就連林貴義也神色凝重，如上緊了發條的機器一般，走了出去。
林巧秀盯著外頭的老婦人，將人上下仔細打量，她打量老婦人的時候，老婦人也在看她，兩人四目相對，看著看著，老婦人瞳孔一縮，快速低下頭，拽著身旁的孩子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下，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難事，一時間不知如何抉擇。
“大嫂！~”林巧秀一聲喚出來，已經泣不成聲，她渾身打著哆嗦，腳步沉重而堅定的追上去，擋在了老婦人的面前。
……大嫂？
宋雨花倒吸一口涼氣，是大舅媽！
當初那個慈祥的老人家，真心疼愛自家娘的大舅媽。
老婦人一手握著身旁的孩子，一手死死抓著衣角，垂著臉，嗚嗚的哭，那悲涼的哭聲驚人心魄。
林貴義僵在幾步外，臉色煞白，當年爹娘和大伯娘在一起，如今大伯娘落魄如此，那爹娘呢？家里其他人呢？都在哪里？
“娘，先讓大舅媽進去，吃東西！”宋雨花神色凝重的道，話畢拉上孩子的手，攙上老婦人的手臂，與娘一起，將人扶進了飯館。
飯館里的店家見此，臉色變了變，李遂及時摸出幾塊大洋遞給店家，才讓店家皺起的眉頭舒解開來，店家重重的嘆了口氣，招呼伙計，幫忙打水。
這年頭，走在大街上，衣服上沒有落補丁的，那是少數。
衣服也就罷了，打水洗洗干凈，坐在大堂里，也不至于太突兀。
宋雨花扶著老婦人坐下，又去找店家重新了些吃食，甚至自動請纓，去廚房幫忙，她給的錢足，生意慘淡，店家也沒啥，趁著廚娘炒菜，宋雨花往鍋里加了些料。
米粥是現成的，盛碗裝盤直接上桌。
宋雨花一直看著廚娘炒菜出鍋，鬧的廚娘心里郁悶勁兒的，聞著今兒炒的菜比平時香，可惜客人盯著，她沒找到機會嘗嘗，看著鍋底的些許油水，廚娘掰了一塊饅頭，擦了擦鍋底的油，拿到嘴邊一咬，瞬間眼睛亮了。
剛剛那人往鍋里放的什么？秘制佐料？
好香！~~
“好吃！”楊素芬身邊的半大孩子，手里抓著饅頭，咬的很大口，嘴里含著食物，咕嚕著也聽不清到底了個啥。
眾人的視線落在孩子身上，楊素芬憐愛的擦擦孩子嘴邊的食渣，嘆了口氣：“這孩子是撿的。”
一句話，將在場眾人臉上的神色都定格在了當下。
“大舅媽，你先喝米粥，吃東西，不急。”不到十歲的孩子，穿著亂糟糟的衣服，頭發也剪的亂糟糟，連男孩女孩都看不清楚，從五官上看，模樣倒是不錯。
也不知是誰家孩子，如今能跟在楊素芬身邊，想來不是與家里失散，就是沒有家人了。
林巧秀抹了一把眼淚，也忙著給楊素芬夾菜，一邊端著水，生怕孩子噎著了。
“叫她虎吧！”楊素芬喝了一口米粥，沒有抬頭，聲音很輕的道。
虎，虎頭！
宋雨花心里咯噔一下，大表哥林桂平家的大丫和虎頭，按著年齡，差不多都該到弱冠之年了，正是大好年華，卻沒在大舅媽身邊，他們人呢？
結果也只有兩個，失散，或者死亡！
林貴義想到過世的林桂平和林貴安，心頭酸楚，眼窩里眼淚一陣一陣的往上冒，止也止不住。
當年他和堂哥一起被抓走，如今見到大伯母，大伯母卻一句不問，有些話好像就懸在嘴邊，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像鈍刀子割肉，讓人心神都跟著、生疼生疼。
寬敞的大堂里，只有虎和楊素芬吃東西的聲音，以及眾人微弱的呼吸聲。
這種近似壓抑的氣氛，讓林貴義再也忍不住，他從凳子上滑到地上，跪在楊素芬身邊，哽咽著叫了聲：“大伯娘！”便嗚嗚的痛哭起來。
林貴義哭了，楊素芬吃飯的動作停下，宋雨花明顯看到，楊素芬的手在發抖，很快整個身體都開始劇烈顫抖。
他們依然沒有多問一句，不知過了多久，楊素芬顫抖的手挪開，撫在林貴義的頭上，輕輕的撫著，嘴里碎碎念的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奶奶，不哭！”虎突然將沒吃完的饅頭往懷里一塞，轉身抱住楊素芬，哭著道，一邊還一邊用他那滿是傷痕的手，給楊素芬擦眼淚。
一頓飯，親人相聚，卻沒人有心情繼續吃下去。
李遂默默的起身，跟店家打了聲招呼，將沒吃完的東西，全部打包，收拾收拾，一家人相攜著出了門。
扶楊素芬坐上馬車，李遂趕著馬車，按照林貴義指的方向，要開拔時，楊素芬卻抓住林貴義，渾身繃的死緊，臉色也瞬間變的蒼白，她在抗拒，明顯的抗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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