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
朱莉安娜仰頭望著白，不敢站起身。
“嗯，同情。”白伸手拉起朱莉安娜，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木椅旁坐下，問，“你是我見過的，除我以外最熱愛閱讀的圣族，能為什么你會喜愛人類的作品嗎？”
“我……”
“盡管出你心里的想法，在知的主面前你不必隱瞞任何事。”
“我喜歡閱讀，因為閱讀不僅能給我?guī)硇碌捏w驗，還能給我?guī)砀鞣N知識，其他同族不愿意閱讀，我想很可能是因為他們無法理解人類在文字中注入的情感和幻想。”朱莉安娜心翼翼地觀察著白的神情，緩緩出內(nèi)心想法。
“你到關(guān)鍵點了。”白輕輕拍著襁褓里嬰兒的后背，柔聲道，“情感是人類進(jìn)化的重要因素，也是令碳基生物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人類能從藏在洞穴里躲避風(fēng)暴的低級生物用短短幾千年進(jìn)化到如今的層次，不僅因為人類有想象力，還因為人類懂得同情，知道米蘭·昆德拉嗎？”
“誰？”
“旁邊有《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是我送給你和歐瑞金的禮物。”
“誰？”朱莉安娜下意識地重復(fù)了這個問題，而后順著白的目光看向右手側(cè)的石臺，上面放著一枯黃的紙質(zhì)書和一張信箋，信箋上用漂亮的花體字摘抄了一段文字：同情，即能夠與他人共甘苦，同時與他人分享其他任何情感：快樂、憂愁、幸福、痛苦。因此這種同情是指最高境界的情感想象力，指情感的心靈感應(yīng)藝術(shù)。在情感的各個境界中，這是最高級的情感。
米蘭·昆德拉，顯然是這《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的作者。
那么歐瑞金，是那個嬰兒的名字？
“嗯，他的名字是歐瑞金。”白憐惜地?fù)崦鴭雰旱念~頭。
“與這座教堂同名？”朱莉安娜立刻聯(lián)想到自己此時身處的教堂同樣名為歐瑞金。
“準(zhǔn)確，是這座教堂與他同名，他還有個中文名，叫歐睿今。”
“歐瑞金……”朱莉安娜在心底反復(fù)琢磨著這個名字，歐瑞金（rigin），意指起源？
“圣族是個年輕的種族，誕生至今只有不到一年時間，圣族就像我懷中的歐瑞金一樣，還是個嬰兒，或許是個無比強(qiáng)大的嬰兒，但仍舊是個嬰兒。”白嘆道，“我們沒有自己的語言，沒有自己的藝術(shù)，沒有自己的國家，找不到自己的起源，也看不見自己的歸宿。”
“要讓圣族成為一個真正的種族，而不是躲藏在人類世界里的食尸鬼，圣族必須先懂得同情，一個對同族無法產(chǎn)生共鳴的種族，只是一盤散沙，不僅沒有歷史，也不會有未來。”白接著道，“在從拉丁語派生的所有語言里passin(同情)一詞都由前綴-和詞根?passi組成，而這個詞根原表示“苦”的意思，你已經(jīng)品嘗過‘苦’的味道，所以你能理解同情，我希望你能將這個珍貴的寶物分享給更多同族。”
“抱歉，我不明白。”朱莉安娜有點迷茫，“您是，希望我像人類作家一樣，將我自己的感受和我希望同族產(chǎn)生共鳴的感受通過文字或其他方式傳遞出去嗎？”
“假如有那一天，希望你能做到。”白搖了搖頭，將懷中嬰兒托付給朱莉安娜，鄭重道，“但現(xiàn)在，我希望你能養(yǎng)育這孩子。”
“歐瑞金？”
“是的，他是圣殿圣子，而你，則將成為圣子的教母。”
朱莉安娜抱著嬰兒，不知所措。
或許是朱莉安娜笨拙的姿勢讓嬰兒感到不適，或許是離開白的懷抱后讓嬰兒感到不舍，熟睡的歐瑞金忽然哭鬧起來，還睜開了眼，如血寶石一般鮮紅清澈的雙眼里看不到丁點雜質(zhì)。
“他餓了。”白笑了笑，從石臺上拿起一個鋼制奶瓶遞向朱莉安娜。
朱莉安娜看不見奶瓶里裝著什么，但她聞到了血漿的誘人味道。
歐瑞金停止了哭泣，伸出肉嘟嘟的手捧住奶瓶，對著奶嘴痛快吮吸起來。
“人類的個體在最初誕生時都是一張白紙，由先天的基因選擇決定紙張的材料和質(zhì)量，由后天的創(chuàng)作決定紙張承載的內(nèi)容。而圣族則不一樣，圣族的個體在誕生時就已不可避免地被打上烙印，而留下來的創(chuàng)造空間則受到極大局限。比如語言，作為人類時的朱莉安娜只會英語和西班牙語，所以你只能使用英語和西班牙語，即便你想學(xué)習(xí)其他語言，你的記憶力和學(xué)習(xí)能力也會給你拖后腿。”
“當(dāng)然，對現(xiàn)在的圣族而言，學(xué)習(xí)人類的知識，未必是最重要的事情，假如圣族能代替人類成為地球的主宰，那么我們會有漫長的時間來消化人類在數(shù)千年時間里產(chǎn)生的珍貴財富，假如進(jìn)化之主不再眷顧我族，那么我們也不會有足夠的時間去學(xué)習(xí)人類的知識。”
“但我不禁會想，假如有一個從沒有接觸過任何人類知識的圣族，像剛出生的人類嬰兒一樣去探索這個充滿無限精彩的世界，最終他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很有趣，不是么？”
朱莉安娜怔怔看著懷中貪婪吮吸血漿的歐瑞金，忽然明白了。
這個嬰兒是圣族，他在出生時就接受了轉(zhuǎn)化儀式，連人類的身體器官都尚未發(fā)育完就已經(jīng)不再是人類，自然，他那腦袋里沒有裝進(jìn)任何一丁點兒人類灌輸?shù)闹R。
這就是圣白大人所的“一張白紙”。
但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白紙，朱莉安娜能感受到歐瑞金的威壓，一個裹在襁褓里的嬰孩也能給朱莉安娜壓迫感，不是因為朱莉安娜太弱，而是因為這個嬰兒太強(qiáng)。
這是一位天生的圣族，一位將與四圣齊驅(qū)并駕的王者。
而天生圣族的出現(xiàn)幾率微乎其微，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在其他同族與人類不曾知曉的情況下，圣殿很可能已生產(chǎn)了成千上萬張“白紙”。
“砰，砰砰。”
歐瑞金喝完了奶瓶里的血漿，見奶嘴里不再滴出食物，他用手拍了拍鋼制奶瓶，接著幾個粗短細(xì)的手指收攏，鋼制奶瓶被捏成了扁平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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