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知北縣和北郡之間,有高山,有河流,也有郁郁蔥蔥的樹林,但是不論高山還是河流,還是樹林都被一條彎彎曲曲的官道貫穿。
這條官道是大乾耗費大量的人工物力,歷時三年才修建而成,不僅平整,而且路基還鋪設(shè)了青石。
不僅可以避免被雨水,溪水沖毀,而且還能承受住重貨車的往復(fù)碾壓。雖然是晚上,還可見很多趁著夜色趕路的行人。
轟!
轟!
轟!
一輛雙車轅都掛著燈籠,外型古怪,長著巨大的頭角,好似蠻牛一般的墨家機關(guān)車碾壓著青石路基,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轟鳴前行。
聽著這巨大的動靜,行人無不側(cè)目躲閃生恐被高速行駛的機關(guān)車撞到。
機關(guān)車的造型實在是太過怪異了,車頭好似一個巨大的牛頭,兩根長長的牛角好似撞針一般抵住前方。
任何人和物被他撞到,都會被它用長又堅硬的犄角野蠻的撞成碎片。
兩個臉盆大的牛眼射出一道紅光,仿佛車燈一般明亮,前面的道路被照射的毫發(fā)可見。
兩個手持長劍的道士站在機關(guān)車的車轅上,仿佛是兩尊木頭人,忠誠的護衛(wèi)著后面的車廂。在這兩個道士的身后是一個控制室,里面除了有數(shù)個木頭雕刻的控制把手之外,還有一個用青銅反復(fù)鍛打而成的核心反應(yīng)爐。
負責(zé)控制機關(guān)車的道士眼睛微瞇,聚精會神的看著前方的道路。時不時的拉上一個把手,將反應(yīng)爐中洶涌的熱氣釋放。
核心反應(yīng)爐中的晶石燃燒到赤紅,一絲絲能量通過復(fù)雜的齒輪結(jié)構(gòu)傳遞到機關(guān)車的每一個部位。
吭哧!
吭哧!
吭哧!
機關(guān)車發(fā)出好似蒸汽車一般的鳴叫,比人還高的車輪快速的轉(zhuǎn)動,機關(guān)車好似風(fēng)馳電掣一般在官道山上轟鳴。
“好快的機關(guān)車!”
“如果我等有這樣的機關(guān)車,何必如此辛苦?”
幾個背著書箱,趁著夜間清涼徒步趕路的書生,看著風(fēng)馳電掣而過,只留下一個背影的墨家機關(guān)車,有些艷羨的道。
“這樣的機關(guān)車哪個不是價值萬貫,豈是爾等窮書生能夠買的起的。”
一個斜躺在牛車上商賈打扮的中年人不由的嗤笑一聲,有些諷刺的道。
“你這個商賈,也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之人,難道沒有聽過莫欺少年窮?”
書生被羞辱,臉色陡然變得赤紅,挺著腰板,扭著脖子,一臉不服氣的道。
“算爾等鯉魚躍過龍門,獲得人王欽點,下放到地方成為七品縣尊,但是月俸不過十兩。除掉口糧,下人開支,迎來送往,又能剩下幾兩?”
“這輛墨家機關(guān)車少價值千金,也是萬兩白銀。”
那個商賈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少年書生,從布袋中取出常用的算盤,在眾人眼花繚亂的目光中,噼里啪啦的撥弄了一會,最后語氣篤定的道:
“書生,如果爾不貪不占,最少需要一百年時光才能買的起。”
“你!”
“劉氏一門數(shù)代皆以務(wù)農(nóng)為生,吾自幼目睹百姓苦楚,自然不會貪,也不會占。”
那年輕書生臉色臊的通紅,使勁喘著粗氣,好似暴怒的公牛,惱怒的看著商賈。
那商賈也不懼怕,也不生氣,懶洋洋的斜躺在牛車之上,看著星空也一臉的玩味和緬懷。
十幾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熱血,但是現(xiàn)實教會自己成長。今日自己言語羞辱刺激書生,何嘗不是一種妒忌。。。
“劉兄,不要和商賈之流一般見識。我等可是讀書種子,圣人苗裔,更是當今圣上的天子門生。”
“只要通過春闈,能蛻凡脫俗,鯉魚躍龍門。”
劉書生被同伴的熱血沸騰,興奮的站起,雙手打著拍子,大聲的吟唱了一首詩仙李太白的長詩: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爭光輝。
游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
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劉書生雖然身材矮,還有幾分瘦弱,但是聲音卻異常渾厚。也許是情之所至,這一首李太白的《南陵別兒童入京》,著實被他讀出了味道。
連剛才未發(fā)一言,面色冷淡的幾個書生也都被詩詞所感染,熱血沸騰起來,一臉的振奮。
“仰天長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好一個知北劉新洲。這種詩真被讀出了韻味。”
“太白公的詩詞好似大江大河,滔滔不絕。又好似高山峻嶺,讓人高不可攀。”
眾人興奮的議論道。
“劉兄才華橫溢,來日必定高中。今日之事,必定成為佳話。”
“那是自然,劉兄的才華是公認的。”
“知北縣人杰地靈,劉兄來日必定金榜題名,獨占鰲頭。”
劉新洲不停的拱手表示感謝,因為太過于興奮,臉龐都隱隱有些紅色。
今日被商賈言語所激,他心中好似有一團氣在不停的澎湃。到最后更是有一種不吐不快之感,才有了大聲朗誦之舉。
但是,連他也沒有想到,今日的情緒,竟然和太白公當年有幾分相似。故而,才被他讀出了幾分韻味。
“金榜題名,獨占鰲頭!”
躺在牛車上的商賈面色有些發(fā)白,眼睛里也有幾分驚色,但是嘴巴上仍然有些不服輸?shù)牡溃?br />
“不北郡才子遍地,知北一縣,有寫出鳴州詩《陋室銘》的司徒刑。”
“按照爾等才華,如何能夠獨占鰲頭?不過是癡人夢。”
剛才還熱鬧異常的眾人,聽到這司徒刑這個熟悉的名字,心頭不由的一顫,對他們來,司徒刑好似高山一般,難以逾。
和他處在同一個時代是幸運的,因為知北縣百年未曾敲響的文鐘,再度煥發(fā)光彩。司徒刑出自知北縣,連他們也臉有榮焉。
但是,他們也是不幸的,司徒刑仿佛是一座大山,壓在他們的頭頂,讓每一個人呼吸都有些困難。
大家彼此苦澀的對視了一眼,喧鬧之景一去不返。
既生瑜,何生亮?
劉新洲看著好似被打斷筋骨的眾人,心中幽幽的嘆息道。
司徒刑,你真是如此的強大么?
。。。
機關(guān)車內(nèi)部空間出奇的大,不僅有休息的臥室,有控制機關(guān)車的操作室,還有一個面積不的書房。
公子跪坐在書房,一個八角宮燈被掛在車頂之上,散發(fā)出柔和并不刺目的光芒。
在書案之上,放著一個巧玲瓏,雕刻著蓮花纏枝紋,有著厚厚包漿,充滿歷史氣息的青銅香爐,一縷縷青煙從渾圓的孔洞中鉆出,好似一個舞者在空中不停的扭動,又好似數(shù)條靈蛇在空中蜿蜒,不出的柔美和飄渺。
但是公子并沒有欣賞這份美妙,而是面色冷峻的看著眼前的竹簡。
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chǎn),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這段話是形容孔子當年際遇的。
一次孔子到了鄭國與弟子走散,孔子呆在城墻東門旁發(fā)呆,鄭國有人對子貢:“東門邊有個人,他的前額像堯,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部像子產(chǎn),不過自腰部以下和大禹差三寸。看他勞累的樣子像一條“喪家之狗”。子貢把這段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孔子。孔子很坦然地笑著:“把我的外表成這樣,實在是夸過頭了。不過我像條無家可歸的狗,確實是這樣!確實是這樣啊!”
以前公子沒讀到此處,都感到詫異。實在是難以理解,究竟是何等際遇,才能讓孔丘圣人自喻喪家之犬。
今日敗走麥城,出逃北郡。
著實讓他體會到了喪家之犬的狼狽。
“公子,宗門剛才傳來消息,清幽筑被官兵圍剿,精銳盡失,碧清道人已經(jīng)隕。”
“宗門大為震怒,命令公子即可返回北郡,知北縣之事,宗門另有安排。”
緊閉著房門被人拉開,一個面目清秀的道士,聲音沉重的道。
公子的面色不由的一滯,心頭仿佛被重錘擊打一般,不出的震驚和難受。
“這怎么可能?”
“清幽筑異常隱秘,官兵是如何找到那里?”
公子一臉的難以置信,有些喏喏的問道。
“宗門也倍感詫異,但是清幽筑的確被攻破,宗門在知北縣的勢力被連根拔起。”
“長老對此事大為震怒,已經(jīng)派出刀劍營精銳,定然要將司徒刑格殺。教主擔(dān)心公子安,請公子速速返回門派。”
道士見公子眼神恢復(fù)清明之后,繼續(xù)道。
“諾!”
公子面色復(fù)雜的看著道士,想要點什么,但是他內(nèi)心明白,現(xiàn)在不論什么都有些為時過晚,最后只能化作無奈的一嘆。
“謹遵長老令諭,我這收拾東西,返回宗門。”
面目清秀的道士見公子面色不似作偽,這才微微的頷首,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關(guān)上的房門,繃直身體的公子,好似撒了氣的氣球,又好似瞬間被抽干了精氣神,身體頓時變得委頓,神色幽幽的道:
“司徒刑,既生瑜何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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