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熱鬧,人群自然緩緩散去。rg
今日發生的事情倒也讓寧西堡的村民們開了眼界,誰不沒想到只不過一句話便能鬧出這樣的事端來。
甚至于差點還鬧到了官府。
閑散的漢子們回家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告誡自家的婆娘往后出門莫要亂話。
至于那些原就好管閑事的婆娘們,此時也心中多了幾分畏懼。
沈耘緩緩走到依舊發懵的沈桂面前,看了看抱著布匹一臉想笑卻不敢笑的銀瓶兒,搖搖頭:“阿姐,咱們還是進屋吧。今日這事情鬧得,往后你要多被人家看幾眼了!
至于金輝兒,此時早就眼睛眨巴著蹲在了墻根下。
對于這個方才拿棍子敲打了自己叔,而后讓自己阿翁不斷好話的舅舅,他心里是發害怕起來。
扶著沈桂緩緩走進屋里,銀瓶兒迅速將布匹放在炕上,而后拽著屁股不停后縮的金輝兒走進屋里。這下子,除了朱阿明一家子算都在這屋里了。
“弟,今日這事情,你鬧得有些太大了吧!
沈桂還是有些擔心。
跟隨朱阿明這么多年,到底還是學了幾分要面子的性格,先前要被朱阿亮棒打的事情早就拋在腦后,只想著自己這家子往后在村里要抬不起頭。
沈耘搖搖頭。
從懷中掏出一文錢塞到不停后退的金輝兒手里,揮揮手讓銀瓶兒帶著出去玩,口中卻反問一句:“真的大么?”
沈桂想要點什么,卻被沈耘的一番話給堵在了喉嚨里。
“今日我若是不鬧,縱使我不被告官,往后這流言便會從寧西堡里傳出去,我是偷竊了東西買了布料給你們。
于我,污了聲名,以后參加科考難免會被拒之門外。
于你們,收了贓物還用了,加上朱阿亮那個不成器的東西,你們朱家就成了一窩子賊。往后誰還敢和你們打交道?”
沈耘并未夸大其詞。
雖如今的科考放寬了考生的來源,但是對于考生的品行這些都是由鄉里人作保才能獲取資格的。
流言一起,沈耘可就是黃泥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重活一世,再加上先前在沈夕家中的遭遇,沈耘怎么可能甘愿自己這一輩子就混跡在黃土地里。
聞后果如此嚴重,沈桂驚呆了。先前一直愣神的她,壓根沒聽到沈耘的偷盜罪名成立后的判決。
忽然間的后怕讓沈桂內心那點要面子的心徹底煙消云散。
“既然這樣,那阿姐也就不什么了。只是銀瓶兒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寫了幾個字便賺了二兩銀子?”
沈桂不得不驚訝。因為二兩銀子足夠她和朱阿明兩人辛辛苦苦勞作一年,同時二兩銀子也足夠將一整年的賦稅勞役都拆算成錢上交。
可在沈耘這里,只不過寫了幾個字的事情。
“弟,既然如此,那便好好讀書。莊稼地里,終究是賺不來幾個錢,還要遭人差使。你若中了狀元,往后咱們家里也有面子。就算那些個差役來了,都不敢吆三喝四了。”
平復了心情,沈桂那對于自家人盲目自信的性格便體現的淋漓盡致。
對于自家姐姐這個性子,沈耘是徹底無奈了:“阿姐,狀元哪里有那么好當的。每一次科考都是數萬人前往東京參加省試,中舉的算上特奏名,也不過三百來人,萬里挑一都是少的,至少也十萬里挑一才能中個狀元!
“旁人再好,又怎會比得過我家弟!
沈桂靜靜聽著,卻忽然冒出這樣一句,沈耘無奈地發現,自己先前其實講的都是廢話。
哭笑不得的沈耘只能找個別的話題,以阻止沈桂無休無止對自己沒來由的夸贊。
“阿姐,姐夫去哪了?怎的鬧這么大事情,一直沒見他的面?”
提起朱阿明,沈桂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你姐夫啊,今日聽山里有野鹿出沒,便邀了幾個人一道去山里打獵了。前幾天下扣,套著兩個兔子,便發上癮了!
沈耘明白,對于即將斷炊的一家來,能有額外的收獲,還是肉食,別提多美了。沈桂自然也喜歡朱阿明的努力,因此出來的聲音都高了幾分。
曹操曹操到,這廂提著朱阿明,院子里便響起了朱阿明的聲音:“銀瓶兒,你啥時候來的。來,把爹爹手里的肉給你娘拎過去。拿好草繩,別讓血粘到手上!
當沈耘隨著沈桂走出屋子,朱阿明正從院子中擺放的粗陶缸里舀了水,清洗手上的斑斑血跡。
金輝兒在朱阿明身后,緊緊抱著一條腿,惹得朱阿明笑聲陣陣。
銀瓶兒手中正拎著肉,見沈桂出來,連連叫道:“阿娘,阿娘,你快看,爹爹今日打了好大一塊肉回來。夠咱們吃好些天了。”
沈耘循聲看去,銀瓶兒手里赫然是少十斤的鹿后腿。
洗完手的朱阿明抬頭,正好看到沈耘站在沈桂身后,愣了愣神,嘴角含笑問道:“沈耘也來了,正好,呆會兒就讓你姐姐炒些肉讓你嘗嘗!
接過銀瓶兒跑著送過來的肉,沈桂笑了笑:“你也莫要著急,且先進去陪弟話。看時候也到正午了,我這邊淘了米做飯。銀瓶兒過來,幫阿娘燒火!
銀瓶兒乖乖跟著沈桂去一邊的灶臺做飯,金輝兒卻并未放開朱阿明的腿,就像個毛茸茸的樹袋熊一般,被朱阿明拖著走進屋里。
其實朱阿明這會兒真的不想跟沈耘什么話。
方才在回來的路上,也多少聽同村的那些人了方才發生的事情。
與他而言,這么丟臉的事情,被沈耘鬧這么大,雖自己的爺娘對自己不太好,可畢竟人也到老了,臨了還這么丟臉,著實讓人心里不舒服。
但后來道聽途,這寧西堡的人家個個慶幸自己老娘沒被人家送到官府去。
朱阿明這心里,頓時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
往常的沈耘不過是個沒主見的書呆子,來自己家里也不是一次兩次,自己那老娘哪次沒跟沈桂吵鬧過。可也沒見這子有什么動靜。
誰知這咬人的狗不叫,上來就這么一下子。
一方面惱怒自己的丑事被傳的沸沸揚揚,另一方面也慶幸沈耘手下留情,多少沒鬧到官府去。
不過朱阿明的性子,也不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情。只能佯作不知,坐在炕頭寒暄道:“我也好些天沒去牛鞍堡,老岳丈和岳母都還好吧?”
任朱阿明心中再怎么隱藏,沈耘依舊可以從他臉上看出幾分來。暗笑自己這個姐夫死要面子,卻也不破,只是微笑著回答:“一切都好,此番看著馬上要收莊稼,阿娘便讓我送銀瓶兒過來。不幫著你們收莊稼,家里做飯灑掃倒也能辦好了!
銀瓶兒乖巧懂事,早些年朱阿明家貧也跟著受了不少苦,不論是沈母還是沈耘,都對這個丫頭很愛護。
朱阿明點點頭,卻不再接話頭,反而婉轉地問道:“方才聽街上人我那阿娘又來跟你姐吵鬧了?”
到底還是忍不住,朱阿明雖然沒有興師問罪的心思,可也不愿自己就這樣被蒙在鼓里。
沈耘嘴角的笑容發盛了。
從朱阿明一進門他就在等,他可不信朱阿明沿路沒人這件事情。只是自己開口到底還是有些逞威風的意思,所以哪怕朱阿明進來裝作不知道自己來了,沈耘也沒在意。
既然問起,沈耘自然不會亂扯:“鬧了,還鬧得挺兇!
朱阿明終究時忍不住了:“聽,你還將老二給打了?就連村老都被叫來了?”
點點頭,沈耘沒有話。朱阿明的臉色不好看起來,只是面對沈耘,他怎么也不敢發火。事情的來龍去脈早就被人家個通透,要是自己再點上一把火,他可不覺得這忽然變了性子的妻弟能忍氣吞聲。
嘆了口氣,朱阿明不得不做回那個憋屈的老大:“這事兒,我也聽了,是我那阿娘,這么多年就沒管住過嘴。往后我會跟她好好!
沈耘搖搖頭,很是直接地挑明:“姐夫,你要的有用,還會發生今日的事情?”
朱阿明臉色一暗。
可沈耘卻不依不饒:“你們家間怎么爭吵我是不管的,阿姐能不能和這個婆婆相處好,那是你們的事情。但,凡事也要有個分寸。
你那老娘居然要讓人將我捉拿送官,呵呵,難道這也是親戚能做出來的事情?”
朱阿明的臉色已經羞紅。
來吧,這鄉間多少年來的習俗都是親親相隱。就如同朱阿亮偷了人家的東西,自己那爺娘同各種遮掩辯護。不然這子早就被送官多少次了。
可這回自己老娘居然做出這等事情,如果沈耘真要深究,不僅自己老娘要被送官,自己與沈桂這夫妻,只怕也要迫于世俗的壓力,一刀兩斷。
年過三十的自己,帶著兩個孩子,肩上還有自己的父母,甚至還要被父母逼著為朱阿亮的婚事著想。
只是想想,就覺得害怕。
朱阿明此時徹底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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