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門戶。
當周遭的村民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瞬間就傻了眼。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出來的事情,須知就算的牛鞍堡,鄰里之間的矛盾也不會少。更加上澆水灌溉等諸多事務,很多時候家族人多就是一種實力和震懾。
作為儐相,隔壁三爺一直關注著這邊的事情。都喪事亂,就是因為人心沉郁,很多事情一不心就會鬧大。不想今日還真就鬧出了事端。
當他顫巍巍走過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沈耘想沈朝幾個要另立門墻的事情。
慌忙走過來扯住沈耘,低聲勸解:“娃兒,你莫要意氣用事啊。一大家子再不好,至少出了事情也有個幫襯。你這么鬧下去,一年兩年固然沒什么,但往后該怎么辦?”
老人家的固然沒錯,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就算是對外如此,對內呢?
沈耘搖搖頭,苦笑一聲:“三爺,我畢竟是個輩,往后就算是出事情,難道我能討得好來?從前他們都還看在爹爹面子上,多少有些收斂,如今,只怕是套在脖子上的繩索都解開了,我大房,可就沒安穩日子了。”
三爺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沈桂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雖然有朱阿明在身邊,到底也沒有他們一家話的份。雖然站在了沈耘身后,但也不出什么話來。
銀瓶兒自是過來牽著沈耘的手,雖然不停地抽噎著,可是看向沈朝等人的眼神,卻如沈耘一般,并無多少敬意。
一家人就這般靜靜看著對面的幾人。
不比丟了臉面的沈美和沈夕,沈朝對于這種事情,并沒有什么反應。
什么此例不可開,那都是廢話。以沈家幾脈的情況,不抱團在一起,除了他和沈夕,其他幾家日子絕對過的很艱難。既然沈耘想自立門戶,那就讓他去。
少了自己等人的幫襯,到時候別哭著喊著后悔就成。
“你可是真的?”沈朝的聲音有些嚴厲,這種事情,他可不想再拖泥帶水。既然大家當面,正好就將這事情都定了,再往后,老大家想怎樣便怎樣。
沈母淚眼婆娑。
但是此時,卻很堅定地站在了沈耘身后:“孩子,如今你爹爹過世,這個家,就靠你了。既然你這么做了決定,為娘就是吃糠喝稀,也會力支持你。”
沈耘沒來由地感動了。
“多少年來,兄弟幾個雖分家,但相互之間也沒少幫襯,然而,我大房可曾從誰手里得了什么好處?非但沒有好處,苦力氣倒是跟著使了不少。可到頭來,又得到了什么?你等視我為無物,那我等也不必迎合你故作慷慨,從此之后,我沈耘便與你等,再無瓜葛。”
沈耘的斬釘截鐵。
倒是讓其他人暗自點頭。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很多人覺得沈家兄弟都會幫襯沈耘一家。
可是,真的會如此么?
沈朝點點頭,轉身朝圍觀的村民高聲叫道:“諸位也都聽到了,從此之后,我等五家,自是不會與他來往。往后村中之事,他也莫要借著我等的聲名貪圖便宜。”
“先前六家早已分家,這幾年來大房也與幾家沒有財產往來,今日情義既然盡了,那么我沈朝為大哥燒一掛紙錢,便不再久留了。”
沈耘冷眼看著沈朝等人故作姿態,在靈堂前燒了紙錢便轉身離開,心里卻沒有半分后悔。
宗族的力量或許在這個時候體現的淋漓盡致,村中許多人是前來幫忙的,這會兒見沈耘自立門戶,居然也做起了看客。
饒是作為儐相的三爺聲嘶力竭地呼喝,卻依舊沒有多少效用。
畫匠師徒呆呆地看著沈耘,手中的活計早已經停下。
看著前頭騷亂的人群,沈耘皺皺眉頭,口中卻強自撐著,催促畫匠:“你便只管畫,工錢一文都少不了你的。今日早些做完早些回去。”
畫匠愣了愣。點點頭,依照沈耘之前的吩咐,開始仔細畫了起來。畢竟,他也不過是一個外人,既然有錢拿,何必多管人家的閑事。
留下看熱鬧的,大抵也只是想看看沈耘究竟如何一個人將這場喪事處理下去。
只是,世態炎涼又能如何,少了沈朝等人的掣肘,沈耘反而遵照自己的思路,將整個院子里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
終于,夜色降臨。
今日哭喪,明日便要入葬。當院子里走掉了許多人之后,三爺終于來到長跪在靈堂前的沈耘身邊。
在邊上取幾張紙錢,默默地在燭火上點燃,放在盆里化開后,這才蹲著對沈耘道:“娃兒,你這回,事情做的太沖動了。”
沈耘沒有言語,老人家徑自著。
“今日你爹爹過世,鄰里都顧著當初他為大伙兒出了力氣的份上,才會不顧沈美沈朝他們哥幾個的臉面來幫你。這事兒,他們幾個也知道。”
“再往后,你家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誰都不敢來了。”
為什么不敢來?沈耘很清楚。雖沈朝和沈夕不過是不入流的官,可縣官不如現管,這兄弟倆如果想深究,多少能給村里人使些絆子。
當老百姓的,哪個不是趨利避害的高手。所以明日過后,只怕自己的生活會發的艱難。
然而,那又怎樣。
看著晚風中搖曳不定,卻依舊不曾熄滅的燭火,沈耘點點頭:“三爺的好意,我心領了。沈耘既然敢做出這樣的決定,就不是一時沖動。往后的日子,縱使艱難些,也到底好過暗地里的傾軋。”
三爺無非是前來警示沈耘一番,看他心里有數,自然也不再多言,嘆口氣,蹣跚地挪著腳步,緩緩往自家院子里走去。
晚風清吹,沈母在沈桂的陪伴下,灶臺上煮了些白粥,強忍著內心的悲痛,端到沈耘面前。
“兒啊,吃點東西吧,往后的日子,就靠你了。”
聲音很輕,也帶著哽咽,沈母哭紅了的雙眼,此時看起來那般哀傷。沈耘默默地接過碗,一口氣將碗中的粥喝下去。抹抹嘴,很是堅定地答應:
“阿娘,苦日子,終究會有個盡頭。兒子不孝,要牽累你受苦了。”
沈耘很明白,接下來的二十七個月,才是真正的煎熬。
守孝期間,自然要斷絕一切交際和娛樂。這是一件比較頭疼的事情。如果僅僅是種地的話,自己和沈母都不是出色的勞力,難保接下來日子會過的如何。
也唯有沈耘心中想的那般,才能勉強應付下去。
讓朱阿明一家陪著沈母去歇息,沈耘自是在靈堂前守靈。鄉里的風俗,靈堂的燭火不能熄滅,這是要人勤加看管的。
沈耘整整跪了一夜,跪到雙腳都麻木的時候,才堪堪到了天明。大清早羊倌剛趕出了羊群,四鄰八舍的村民都圍了過來。
棺木昨日畫好,便將沈山的尸身抬了進去。至于葬坑,也在昨日就擺了一桌羊肉宴請村里八個青壯吃過,自昨晚到今早連夜挖好了。
四人抬棺,沈耘扶靈,似乎這葬禮并沒有多隆重,就在人們的圍觀中結束了。
大抵都懷著一死百了的心思,回來后吃過了沈母和幾個婦人一道做的燴面,便再無人作停留,徑直回了家。
朱阿明倒是想讓沈桂陪著沈母多住幾天。只是,考慮到他孤身一人,自家老娘也不是個能照顧他吃飯的,再加上兩個孩子拖累,自然是不行的。
到最后,到底還是留下了銀瓶兒,沈桂則回去照顧朱阿明父子倆。
三口人收拾著殘局,忙活了大半天,院落總算恢復了先前的整潔。
似乎,沈耘的日子就要這樣簡單地過下去。村民們回到家中,少不得要笑話上幾句,畢竟,沒了沈家這座靠山,這孤兒寡母,到底該如何生活下去。
沈耘坐在自己的屋里,心里盤算著接下來的生活。
先前自己賺回來二兩銀子,這兩個月花用便足足三百文,再加上沈山過世撒出去一兩銀子,如今只剩下差不多七百文。自己母子二人省吃儉用些,或許能夠度過一年。
但如果明年秋季還沒有進項,家里就要斷炊了。
難,沈耘心里暗自感嘆一聲。不過到底還是沒有發出聲音來。夜空自然是寂靜的,正是這份寂靜,讓他聽到那邊的屋里,沈母依舊在哭泣著。
銀瓶兒自是懂事,不停地安慰。可你能指望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被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勸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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