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誰這么大口氣,居然敢過目成誦?”
與沈耘等人擦肩而過的三個年輕人中,忽然有一個很是不屑地開口,讓沈耘等人瞬間愣住了。
這當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不就無心了這么一句話,而且嚴格來,也算是事實。誰知道平白無故就引得這么一個人出來。
已然走過去的身影,重新退回到沈耘面前。
“你等是誰有這事,且讓我看看?不知何處來的鄉巴佬,居然這等胡吹大氣。此處乃是國子監,當朝七品京朝官兄弟子嗣學習的地方,豈能容得你等在此大放厥詞。”
一臉陰鷙的青年不顧其余兩位同伴的阻攔,開口便是一頓訓斥。
方才話的州學士子不滿地反駁:“你未曾見過,如何敢斷言。便是王公貴胄的子嗣來了,也要講點道理。難道因為你等是監生,就看天下人不成。”
“子,莫要我欺你。今日你等若是當真能過目成誦,我便放了你等。若是不能,少不得我將你等狂妄宣告在京里,教你寸步難行。”
這青年似是因為州學士子敢還嘴,登時不依不饒起來。
那士子正要什么,方才還攔著那青年的其中一個監生走過來低聲道:“你等莫要自找苦吃,這位是太子中允呂惠卿的從弟呂和卿,我等都招惹不得,你們莫要因此喪了前程。”
那州學士子聞言,面色瞬間蒼白起來。
自從年初制置三司條例司設置以來,呂惠卿從一個集賢殿校勘飛升為檢祥文字,新政的大事務都是出自王安石與他之手,可謂官場紅人。
大半年來多少官員因為反對新政,倒在了呂惠卿的奏章之下。這監生如此提醒,不無讓沈耘等人迅速脫離糾纏省得惹上麻煩的意思。
好意歸好意,可是有呂和卿抓著不放,他也無可奈何。只聽得這個與沈耘等人年齡差不多大的家伙,很是囂張地道:“你等莫要想著逃走,不然我告知我兄長,你等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能將你們抓回來。”
州學士子一臉作難,目光轉向沈耘,希望他能夠想個辦法。
來,沈耘是想著息事寧人。
可是當他知道這青年的身份的時候,心里就知道這事兒很難善了。呂和卿是誰,雖然史書未曾為其立傳,可是一些零星的記載中,沈耘也接的這家伙沒干過什么好事。
加上初次見面就是如此的不愉快,沈耘自然不會苦求著這廝放過自己等人。
“既然如此,那便試一試吧。”
在所有人驚疑的目光中,沈耘緩緩站出來,曼斯條理地著:“不過,既然要試試我的斤兩,那我也不會對你客氣什么。你兄長乃是太子中允,可你卻只不過是個監生,我還沒有低劣到主動為你表演的程度。”
“既然這里是國子學,不妨就多叫些人來,讓你當眾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孤陋寡聞。”
沈耘的一席話,徹底激怒了呂和卿。
抬起手臂指著沈耘:“好,好的很,你且等著,看我如何當眾揭穿你的真面目。”
呂和卿怒容滿面地轉身,嘴上依舊不依不饒地道:“你等也莫要想著逃走,你敢逃,我就敢找人捉你回來。”
看著那遠去的背影,先前一直阻攔呂和卿的監生頓了頓腳,沒好氣地道:“你們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便是真有那般事,也莫要在這里張狂。那廝就不是個胸懷寬廣的,不論你們輸贏,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等。”
趙文清等人也面色憂愁地走上來:“沈兄……”
沈耘搖搖頭,笑著道:“諸位仁兄也莫要擔心,你們可知道,為何我要讓他多叫些人來?”
見眾人搖頭,沈耘接著解釋:“而今雖然官家支持新政,對朝中諸多官員反對的意見也彈壓的厲害。但是,莫要忘了,他呂和卿不過就是個監生,就算是他的兄長,也只是太子中允罷了,還不是參知政事,更不是中書門下平章事。”
正如那監生所言,今日之事不論輸贏對自己等人都沒有好處。
可是只要將這件事情捅到明面上,他就不怕呂和卿能鬧出什么幺蛾子來。滿朝上下多少雙眼睛盯著呂惠卿,諒他也不敢玩什么公器私用的手段。
一群人擔憂的目光中,沈耘沖兩個監生拱拱手:“兩位仁兄方才的幫襯,沈耘謝過了。接下來,便等著,看他能帶多少人來。”
官宦子弟,因為良好的出身,平素自然心高氣傲一點。聽聞有人居然號稱過目不忘,不論是出于懷疑,又或者不忿,甚至純粹地看熱鬧,呂和卿一,便引來了數十人跟隨前來。
當看到沈耘幾人的模樣的時候,里頭有人不禁笑道:“和卿兄,你的不會就是這幾人中之一吧。這么寒酸,怎么可能。”
“諸位,諸位,”呂和卿沖四周拱拱手:“我正是要揭穿這些人的謊言,因此才找諸位來看個熱鬧。”
完之后,這才轉身看著沈耘:“窮書生,喏,這是咱們國子學今月考試的集子,給你半個時辰,你若是看完能背下來,便算是你贏了。”
國子學上百人的文章,一集子就是厚厚一沓,這呂和卿只給了沈耘半個時辰,心腸不可謂不歹毒。須知正常人看完這集子都需要少一個時辰。
再加上他暗中給予的壓力,能夠在一個半時辰內將這冊子看完就已經很是了不起了。
沈耘無視身邊幾人的阻攔,在一群監生看好戲的目光中,接過集子,一手翻開第一頁,同時口中道:“那便從現在開始吧。”
完之后,也不管周圍是什么情況,竟是走到路邊一處茶攤上,要了一碗茶水,在房屋的蔭涼里緩緩翻開了下一頁。
短短半刻時間,沈耘赫然已經看完了一頁,這個速度,讓許多人感覺絕對是在逢場作戲。估計半個時辰之后,就能被揭穿。
沈耘到了茶攤后,很明顯專注了許多,雖然要了茶水來,可是到現在為止,趙文清等人都看的口干舌燥,卻已然沒有看沈耘除了翻書有別的動作。
半個時辰,長不長,短不短。
當國子學的監生們閑著無聊吃了幾杯水酒,沈耘便將厚厚一個冊子看完。而這個時候,正好趕上呂和卿帶著人來茶攤前催促。
見沈耘合上冊子,呂和卿陰森地一笑,讓就有些清涼的天氣帶上了些許寒意。
趙文清幾人很是緊張地看著沈耘,心里七上八下地,目光中帶著幾分期盼與幾分擔憂。
“要再給你一點時間么?”到這個時候,居然裝起了好人。沈耘對這個呂和卿的觀感是來差。清冷的聲音很是直接地拒絕:“不用了。”
將冊子在桌上一按,沈耘站起身來,背著手走到別處,口中緩緩念道:“己酉年十一閏月庚子日,國子學月考甲等第一,韓純彥。”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蓋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以告哀公。”
呂和卿不信沈耘能夠一直背誦下去,拿起那冊子,瞪大了眼睛盯著每一行字。
可惜,他失望了。當沈耘念完最后一句話,他依舊沒有發現一個錯誤出來。而開頭的這一篇,沈耘是邊話便走,還來到茶攤要了茶水的時間內看完的。
第二篇緊隨其后。
“己酉年十一閏月庚子日,國子學月考甲等第二,李孝寬。君子之于學,貴有其質而必盡其道也。蓋質非威重,所學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盡,亦豈能有成哉?昔圣人之意若曰:君子以自修為學,而必以威重為先。”
如果第一篇純屬偶然,那么接下來每一篇沈耘都將答卷人的姓名名次等等背誦的一清二楚,文章更是一字不錯。甚至于在呂和卿的那篇文章處,還專門加重了語氣。
“己酉年十一閏月庚子日,國子學月考乙等第十三,呂和卿。”
那個語氣,簡直就像是國子監的夫子恨其不爭的教訓,惹得圍觀的不少人暗自發笑。
宣之于口的時間,反而比沈耘默誦的時間要長,將所有文章背過之后,赫然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這個時候,沈耘才走到桌前,端起那早已經涼了茶水美美喝上一口。
“怎樣,還有什么錯漏的地方,煩請指出來。若是沒有其他事情,煩請借過,時間不早,我要回去了。”
呂和卿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然而面對這么多人,他終究還是沒有那個勇氣反悔。眼睜睜看著沈耘等人離去的背影,呂和卿咬著牙,心里狠狠發誓要給沈耘等人好看。
走在路上的州學士子們,心里惴惴不安地著:“沈兄,今日你可是將那呂和卿得罪狠了。將來若是為官,只怕少不得被那廝作梗。”
“放心便是了,官路蹉跎,誰能一帆風順。再今日之事,也不是一個道歉便能解決的了的。”
“沈兄,你當真在那么短時間便將那一冊書籍都背完了?”雖然親眼所見,可是依舊有人不信。
沈耘笑了笑:“你們忘了,今日咱們去過的地方,我看了的書里頭,可就有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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