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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龍府東城翊圣王府，翊圣王看著面前冷著臉的李力，氣得話都不出來，指著他的鼻子道：“你，你——竟然敢到我府上來撒野！”
李力別過臉去，冷冰冰地道：“叔父享受了這么多年，家里金山銀山，怎么讓你拿點銀錢出來就不舍得？大宋兵馬多日征戰(zhàn)，沒有錢糧回去，不過讓城里大戶捐點錢助餉而已。有了錢糧，他們也就走了，升龍府還是我們交趾人的天下，那時候叔父還是好好地做你的翊圣王，何必計較這一點得失？”
一邊著，一邊示意身邊的人，進入王府搜刮錢財。
徐平把俘虜?shù)慕恢罕糠帕藘汕顺鰜恚盍屠钇懈魑灏伲獬巧埜瞄T一千，隨著他們的人搶錢搶糧。
隨著徐平前來的蔗糖務(wù)的公吏書手作了分工，分別跟著這些人，一邊記賬一邊收東西。作為三司屬下，這些公吏書手對于政績考核實在熟稔之極，最常用的兩種考核辦法，定額法和比較法，都被他們用到了這上面。
所謂定額法，是定一個祖額，然后按照實際超出祖額的多少，超出一成是一等，超出兩成是一等，依此類推，來定優(yōu)劣。所謂比較法，其實就是后世的末位淘汰，同級相比，成績最差的淘汰。
這兩種方法現(xiàn)在被結(jié)合起來便用，外城依照升龍府衙門的賬籍，把城區(qū)劃成幾大塊，每塊按歷年稅收定出一個祖額，分別派人征收。超出祖額最多的自然高等，進入朝堂就會得到更高的官職。在這個基礎(chǔ)上，再用比較法。收的數(shù)額最多的再加等，數(shù)額最少的直接淘汰，由副手替補接著干活。
至于內(nèi)城，一樣定出了祖額。是按照先前宋軍強行派捐時估出來的。比較法就不用了，因為李力和李菩兩人已經(jīng)明白，他們誰搜刮到的錢多誰就留在升龍府里，壓力比外面衙門里的大多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力對自己的親叔父也絲毫不給面子。親自帶著人來府里搜刮，一定要挖地三尺，壓倒西城的李菩。
交趾蕃邦國，禮儀不備，爵位分封又多又濫，而且亂得很。翊圣王就有兩位，一個是李公蘊的兄弟，李力的叔父，另一個是李力的弟弟。作為李力弟弟的那位翊圣王隨著他發(fā)動三王之亂，失敗后也被圈禁。已經(jīng)去世。
如果是那位翊圣王，李力還給幾分面子，這位叔父卻沒什么話好講了。當(dāng)年李力爭奪王位，這位叔父可是幫著李佛瑪?shù)模F(xiàn)在一起來算總賬。
交趾的這些王大多都掌實權(quán)，領(lǐng)兵打仗，滅國破城的，不知積攢了多少財富。直到李佛瑪?shù)腔虐阉麄兊膶崣?quán)削了，安穩(wěn)在升龍府里享福。卻不想這幾年養(yǎng)得肥了。卻便宜了徐平。
此時整個升龍府內(nèi)外城，處處鬼哭狼嚎。未來的上位者，從兩位王，到府衙門。帶人在城里人家翻箱倒柜，搜刮錢財。
宋軍并沒有參與，只是出動大量兵丁沿街巡邏，彈壓各種動亂。
徐平則帶人在做各種撤退的準(zhǔn)備，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李佛瑪?shù)暮髮m龐大，十位皇后。十幾位妃子，還有各種名目的女人，加起來竟然接近兩百人。這些都要隨著李佛瑪押到京城去，徐平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干脆一了百了，部送走。
至于王宮里的珍貴物品，也都登記造冊，一起解送。
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哪怕是落難的帝王，也最好由帝王來決定他們的命運，作臣子的隨便插手，不知怎么就犯了忌諱。
其他的大臣，已經(jīng)決定不能留在升龍府里的，也部收押，一部分已經(jīng)由先行軍隊帶走。他們的家眷，重要的親屬押走，有的發(fā)賣，有的帶走，有的由他們自生自滅。
蔗糖務(wù)招的人手，雖然理論上是帶家眷的，但還是有許多單身平民，也需要年輕女子去平衡性別，很多年輕的女人便就帶回去。
諸般事情紛紛雜雜，處理起來相當(dāng)棘手。
此時從外圍向升龍府趕來的軍隊，已經(jīng)得到了宋軍攻破升龍府的消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原地觀望。
他們要等待宋軍后續(xù)的動作，也是為自己的未來作打算。實際上每個人都明白，沒有朝廷的支持，邕州的兵馬是不可能長時間呆在升龍府的。那么宋軍退去之后留下的是個什么樣的升龍府，是空城，還是扶持其他人，手握重兵的將領(lǐng)心里都有自己的九九。一旦有了機會，憑著手里的兵馬未必不能成為下一個交趾之王，百十年來這已經(jīng)成為交趾傳統(tǒng)了。
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三月底，雨季馬上就來，徐平不敢有絲毫耽擱，必須盡快離開升龍府，以免陷進雨季的爛泥潭里。
明道二年三月二十九，甲午日，徐平帶著宋軍面撤出升龍府。
李力最終依靠著自己手段更加狠辣，贏過了李菩，得到了留在升龍府的機會。徐平借大宋朝廷的名義，任李力為權(quán)靜海軍節(jié)度使，處理交趾各州事務(wù)，給了他一個名分，還有兩千交趾兵士作為錢。
李菩則不得不離開升龍，前往自己的老巢長安府。至于以后他能不能借著實力卷土重來，那就沒有人可以預(yù)測得到了。
原交趾朝堂的大臣被徐平一掃而空，由升龍府衙門的人替補過去，幫助李力處理交趾一應(yīng)事務(wù)，從此交趾揭開了新的一頁。
天上下著雨，徐平騎在馬上最后看了一眼升龍府，轉(zhuǎn)過頭來，向前方的諒州行去。如果沒有意外，他不會再回這里，注定這將成為他生命中的插曲。
至于后方交趾人紛紛擾擾的奪權(quán)爭斗，徐平一點關(guān)注的興趣都沒有。面臨內(nèi)憂外患，交趾能夠維持下去就不錯。最多二三十年后，這里將成為大宋下屬的郡縣，這個國家將不復(fù)存在。
蔗糖務(wù)要發(fā)展，路已經(jīng)具備了雛形，交趾這里的形勢已經(jīng)與以前完不同。只要后繼任的官員不是頭豬，正常發(fā)展下去，廣南西路就將囊括交趾。
大勢如滾滾的車輪壓了過來，無人可以阻擋，一切將無法改變。
邕州到桂州的陸路，到廣州的水路，都已經(jīng)暢通無阻，到諒州的大路也已經(jīng)修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大宋都必然向南擴張。
或許幾十年后，人們才會明白徐平在這里做的一切的意義，才會記起那一每寸土地對整個嶺南的價值。不過對現(xiàn)在的徐平來，這一切都無暇考慮。
北返的宋軍帶著數(shù)不清的財富，滿載而歸。幾個月的戰(zhàn)爭，所耗費的，所耽誤的，這些財富足以彌補，甚至蔗糖務(wù)后幾年的發(fā)展都有了錢。
徐平自己并沒撈多少錢，他家里是開封城里數(shù)得著的員外，只需要他好好當(dāng)著官，并不需要他帶多少錢回去。
惟一的就是有幾箱上好的南海珍珠，還有一些玳瑁之類的珍稀寶貨，徐平讓高大仔細(xì)收了起來，作為回京城給林素娘和父母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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