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貨幣,徐平的想法是在京城一步一步向著紙幣的方向推進,而在周邊的州府試驗與之配套的各種輔幣,最后形成一個完整的貨幣體系。用新的貨幣,代替國地方性的鐵錢等等,完成貨幣的統(tǒng)一,推動國市場的完成。
最開始的一步便是鐵錢,把商品經(jīng)濟的觸角下探到農(nóng)村,使分散的農(nóng)戶與國的大市場連結(jié)起來。第二步便是從購物券向紙幣過渡,積累經(jīng)驗,也改變時人的思想。
思想是最難改變的,用嘴巴很難把一個人服,更何況是要服很多人。徐平只能用最不引起震動的辦法一點一點去做,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過了京西路鐵錢和新茶法的情況,郭諮又道:“副使,這次下官在唐州和汝州之間來去數(shù)次,見到了幾十年前開鑿襄漢漕渠的舊址,荒廢在那里,甚為可惜!
對這項大工程,徐平自然是研究過,三司也管溝渠。聽了郭諮的話,徐平道:“當(dāng)然京西路轉(zhuǎn)運使程能只看到了開渠的利處,卻低估了工程的難度,最后終究不成。唐州和汝州之間群山連綿,這是其一,再一個這渠要連通的是淮河與長江,哪里那么容易。”
“其實程能并不是心血來潮,空口虛言。唐州與汝州之間,方城那里有個埡口,堵水與澧水又離得極近,相距不過一二十里而已,開渠未嘗不可!
徐平聽了笑道:“當(dāng)年程能也是這樣想的,才向熙陵一再保證,堅持開渠。那里的地形我也了解過,難的不是開那幾十里路的渠,而是中間所過的山,就是南漢水北淮河的水源分水嶺。如果從南向北步步起壩提水,則中間山地的水無處可泄,碰到陰雨連綿的時節(jié),洪水下泄必然會把水壩沖垮。而且是一壩垮部垮,一不可收拾。他還只是開了南渠,其實北部提水也是一般,沒有大的配套工程,終究是要失敗的!
“下官倒是沒有詳細(xì)去想,只是見到當(dāng)年開鑿的遺跡,已經(jīng)到了方城埡口,覺得有些可惜。只要再過幾里,就與山北的水系連上了。”
徐平搖頭:“不是那離著幾里的問題,程能當(dāng)年連各河的地勢高低都測量不清,想著渠里一丈水,然后一路起壩,沖垮是必然的事。此事牽涉極多,等到后續(xù)三司積累了財力物力倒是可以做,現(xiàn)在還是不要想了!
唐州到汝州之間是伏牛山的余脈,在方城縣的境內(nèi)有一處埡口,自古以來就是戰(zhàn)略要地,自江漢一帶進入中原的路口,春秋時楚國就曾在此修筑長城。這處埡口地勢很低,漢水和淮河的兩條支流在這里又離得很近,自漢朝時就一直有人想從這里溝通南北水系。
太宗太平興國年間,京西路轉(zhuǎn)運使程能上書,要求在這里開渠,溝通漢水和汝水的漕運,連通長江和淮河兩大水系。結(jié)果水渠修到方城埡口的時候,天降大雨,沖垮了下游筑好的水壩,造成巨大的人員和物資損失,工程停止。十年之后再次開鑿,依然沒有成功。
這次開渠的努力路線選擇非常合理,千年后的南水北調(diào)也依然是選在這里,但實際的施工難度出了時代的限制。
當(dāng)時并沒有堪用的測量儀器,對每段水渠的高程和渠到底要開多深沒有概念,還是按照在平地開渠的思路,水深一丈通漕即可。由于地勢太高水位到不了的時候,便用水壩逐級提高水位。卻不想中間要翻的山嶺是長江和淮河水系的分水嶺,西邊不遠(yuǎn)還有黃河水系,水文情況相當(dāng)復(fù)雜,當(dāng)時也沒有能力搞清楚。用水壩逐級提水的方法,實際上也把分水嶺的水納入了水渠,一到洪水季節(jié)就無計可施,水壩被沖垮幾乎是必然的。
要在這種地方開渠成功,就必須要搞清楚當(dāng)?shù)氐牡乩砬闆r和水文情況,只靠著蠻干再努力也是不行的。開封府周邊汴河溝通了黃河與淮河水系,已經(jīng)導(dǎo)致水系混亂,再把漢水水系引入進來,沒有綜合的規(guī)劃根不行?偛荒茏岄_封府周邊成為容納周圍水系的大洼地,那樣一來這一帶的耕地就算是廢了,包括徐平自家的農(nóng)莊在內(nèi)耕地都耕種艱難。
中原一帶黃河和淮河兩個水系就經(jīng)常打架,有的地方所屬流域都曖昧不明,再開鑿新的運河要很慎重。運河把水導(dǎo)進來,必須要有通暢的路線再把水導(dǎo)出去,不然地下水的水系紊亂,會影響很大范圍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
郭諮對襄漢漕渠知道的也不多,見徐平已經(jīng)做了深入了解,并且認(rèn)為現(xiàn)在不合適,也就不再多談。那里穿山過嶺,工程情況確實不好估算。
轉(zhuǎn)過話頭,郭諮道:“其實下官要的,倒不是襄漢漕渠,而是引洛水入汴河。這次去京西路,來去都是走的鄭州到河南府的驛道,過了鄭州進入孟州境內(nèi),下官現(xiàn)汴口離著洛水入黃河處并不遠(yuǎn),若是征用民夫,幾個月的時間就可以開渠,用洛水代替黃河,作為汴河的水源。黃河水渾,洛水清,導(dǎo)洛入汴后可以省下許多疏浚河道的民夫!
徐平聽了一愣,這個工程自己沒有研究過,而且這樣做并沒有水系紊亂的麻煩,只是用黃河支流的水代替干流的水而已,讓汴河不再受黃河泥沙的影響。
想了一下,徐平問道:“這果然可行?現(xiàn)在從邕州來的橋道廂軍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情,真要是可行的話,以他們?yōu)橹鳎僬饔弥車鷰字莸拿穹,倒是花不了多少功夫!?br />
郭諮道:“下官沿著路線來回兩次,查看得清楚,開渠必然沒有阻礙。而且這一路上陂塘眾多,可以調(diào)節(jié)渠水多寡,不怕天旱汴河水少。預(yù)計開渠一百里左右,就可以用伊洛河的清水代替黃河水入汴河,再也不怕泥沙沉積影響漕運了。”
現(xiàn)在的汴河是從黃河引水,每年冬季關(guān)閉,春天再開。由于黃河河道變幻不定,每年引水的汴口位置也不固定,造成無數(shù)麻煩。而且黃河水多泥沙,汴河年年都要疏浚,不然就影響漕運。就是如此,過了京城,還沒出開封府的范圍,汴河就有點地上懸河的意思了,河水高出堤外的地面近丈高,一旦決堤相當(dāng)可怕。
考慮再三,徐平對郭諮道:“關(guān)于此事你詳細(xì)寫一札子給我,過些日子我與你一起去沿路看一遍,如果真地沒有什么阻礙,倒是可以修起來。如今正好有橋道廂軍在,他們做這些事情最是拿手,最好不在進入酷暑之前就可以完工!
這一道工程不僅僅是清了汴河,也溝通了跟洛陽的水運,好處確實不少。
(備注:導(dǎo)洛入汴歷史上是由郭諮提出的,不過未及開工他就去世,沒有敘功。)(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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