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rg
后院。
廊下的花墻上,細(xì)藤簇綠,苔蘚集翠。
一盆盆羅漢松,雀梅,黃楊,在沐浴雨之后分外青郁。
何度一襲青色長衫,意態(tài)閑適,手持一個銀色剪刀,在來回裁剪著枝葉,嘎吱嘎吱,剪刀過處,枝葉落地。
端詳片刻,手下盆景愈發(fā)秀麗挺拔。
不遠(yuǎn)處,一個身穿襦裙長袖,風(fēng)韻流瀉的中年婦人,溫婉地站在一旁微笑陪著話。
這時,一個俏麗婢女心翼翼地踩著碎石徑,來到不遠(yuǎn)處,盈盈福了一禮,脆聲道:“老爺,外間有一個陸姓少年,自稱是老爺故人,前來拜訪老爺。”
“陸姓故人。”
何度手下一頓,也沒細(xì)聽到所謂少年之語,將銀色剪刀遞給中年婦人,忙問道:“此人現(xiàn)在何處。”
俏麗婢女柔聲道:“被管家領(lǐng)到蓼風(fēng)閣招待了。”
何度微微頷首,轉(zhuǎn)過臉對妻子笑道:“應(yīng)是那位陸兄來了。”
何氏玉容之上,笑意流轉(zhuǎn)道:“妾身可盼著他們一家三口來呢。話我們兩家也有十來年沒見了吧。”
“恩。那我去迎迎這位陸兄去。”
何度著,便當(dāng)先往蓼風(fēng)閣而去。
何氏在后面招著手,笑著喊道:“老爺,你也不換身衣衫……就去見客。”
“無妨,又不是外人。”
清朗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何氏聞言搖頭一笑,忙自先去梳洗一番。
蓼風(fēng)閣。
陸北將錦瑟放置一旁,坐在一張精致的檀木椅子上,神態(tài)寧靜地品著香茶。
茶香幽幽,熱氣裊裊。
陸北一邊打量著何家這間名為蓼風(fēng)閣的會客之地,一邊盤算著如何委婉地向何家提出退婚之議。
此事著實(shí)棘手。
這個時代,女方與男方一旦訂下婚書,交換信物和生辰八字。再無故反悔,可是奇恥大辱。
不僅僅是上演一場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勵志片那么簡單。
一家淪落笑柄,兩家反目成仇,等閑之間而已。
不過,想到自己費(fèi)力找到的借口,應(yīng)該可以打動何家吧。
畢竟何家鐘鳴鼎食,郡望大戶,恐怕潛意識地也是不愿意將女兒嫁給自己這個窮子的吧。
想到這里,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
舉起茶盞,抿了一口。
別,何家用來待客的茶水,倒是頗為不錯。
雨煎新茶,葉如碧玉,香溢神清。耳邊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陣悅耳動聽的簫聲,令人頓生心曠神怡之感。
品著香茶,他忽然又想到懷中的那株星華草來。
是應(yīng)該抽個時機(jī)將其服用了。此時正值中秋,杏水難求,事事不可強(qiáng)求完美,應(yīng)是不能再加以苛求了。
就在陸北心中輾轉(zhuǎn)反側(cè),胡思亂想之際。
外間突然傳來一陣爽朗清亮的聲音。
人未至,聲先聞。
接著一個面相儒雅,氣度沉凝的中年男子邁過了門檻,步入蓼風(fēng)閣。
“陸兄,你可算來了。”
陸北循聲望去,只見來人四十歲上下,一襲青色長衫,氣宇軒昂,頭戴一塊白色逍遙巾。
此時,其人神態(tài)安適,眉宇間掛著一絲喜色。
話之間,向椅子上的人望去,只見是一個素衣少年,劍眉朗目,然而面容上卻是有著一種難言的慘白。
細(xì)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眉眼依稀熟悉,心中有些明悟。
陸北放下茶盞,深施一禮,道:“晚輩陸北見過何伯父。”
何度沉吟道:“你是。”
陸北拱了拱手,沉聲道:“家父正是陸尊諱尋。”
何度神色一絲疑惑閃過,不過笑容仍是回復(fù)臉上,恍然道:“原來是賢侄啊。快請坐。”
何度向上首一張?zhí)珟熞紊献ィ缬衅鸵鄯钌舷悴瑁味榷似鸩璞K,品了一口。
何度疑惑道:“對了,你父親呢,怎么不見他。”
陸北站在原地,轉(zhuǎn)過身來,拱了拱手,神色悲戚道:“家父與家母,月前在蜀地中,不幸遭了妖禍。”
“什么……”
何度豁然站起,縱然茶盞倒在木幾上,茶水橫流,冒著熱氣。也不為其在意分毫。
何度儒雅的面容上,安然之色早已不見,只余震驚和難以置信。
陸北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聲音低沉道:“何伯父,月前,我們一家三口,來要動身望湘南而來。但就在前一天,不想一頭過路妖魔途徑五柳村,吞吃村民……家父與家母……”
到此處,陸北也不知是受到前身殘留情緒影響,還是有些觸景傷情,聲音低沉,斷斷續(xù)續(xù),已然不知所言。
聞聽噩耗,何度頹然坐在椅子上,無力地望著虛空喃喃道:“陸兄,昔年英姿勃發(fā),音容笑貌如在眼前。而今不想上次一別,然成永訣。”
“竟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長嘆一聲,久久無言。
何度轉(zhuǎn)過臉來,見陸北仍然沉默而立。
近乎六分熟悉的眉眼面容上,慘白瘦弱,而且不時咳嗽,眼角尚有點(diǎn)點(diǎn)淚痕。
何度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傷感,凝聲道:“賢侄,你也莫要再悲傷了。我想汝父也不愿見到你如此沉溺于思親悲痛之中。看你如今形銷骨立,怎么可以將身子弄得這般虛弱。”
到后邊,何度已然是帶著一些責(zé)備的關(guān)懷語氣。
陸北心下微微有些訕訕,來慚愧,他與前身父母根沒相處過一天,他要是多么悲痛,那純屬矯情做作了。
也不符合人之常情,不過他對這遭了妖禍的一家三口倒是有著憐憫和感激之情的。
只有死過一次的人,才會對生命有著一種深沉的敬畏。
何度見陸北仍是站著,就是溫和道:“你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住著。”
陸北神色一愣,清聲道:“我在城里找了家客棧。”
何度眉頭皺起,凝聲道:“別住客棧了,你暫且先住在你何伯父家。”
著,根不給陸北細(xì)的機(jī)會,喚過一個年老仆役,沉聲道:“你去派人把東廂的抱廈廳收拾一番,讓陸賢侄住下。”
年老仆役神色猶豫了下,聲道:“香兒姐她要留著抱廈廳,放一些名貴藥材的。”
何度不耐地打斷道:“什么放藥材……哪兒來這么多廢話,還不快去收拾。”
年老仆役告罪一聲,出了蓼風(fēng)閣,快步向外間走去。
見著這一幕,陸北心中五味雜陳,對于何度的熱情,心中不知道什么才好。
何度轉(zhuǎn)過臉目光慈和地望著陸北,笑道:“你先在何伯父家住下,就當(dāng)自己家一樣,不必拘束。”
何度著又看了看蓼風(fēng)閣,玉石窗臺上的漏刻。
“恩,午時一刻了。我先讓人領(lǐng)你去吃些東西。你家的事兒,我還得回去給你林姨一聲。”
“唉,千里迢迢,苦了你這孩子了。”何度嘆了一口氣,吩咐一個紅衣婢女領(lǐng)著陸北去用飯。
“何……”
陸北低聲喚道。
何度忙轉(zhuǎn)過臉來,關(guān)切地道:“還有什么事兒么。”
陸北生平第一次被這關(guān)切的目光弄得好不自在,目光微閃,訕訕道:“何伯父,多謝您了。”
聞聽此言,何度微微一怔,繼而爽朗一笑,上前拍了拍陸北的肩膀,暖聲道:“你這孩子啊,怎么竟些傻話。好了,你先去吃午飯吧。”
完,何度便轉(zhuǎn)身快步向外走去,應(yīng)是將陸北一家的噩耗,去告知何氏去了。
陸北嘴角微微抽搐,心中哭笑不得。
這,好的人走茶涼,冷眼相對呢。
好的……
莫非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我這……賤骨頭吶。
陸北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眸微沉。
唉,這退婚……難了。
這時,一個俏麗的紅衣婢女,桃紅杏腮,盈盈走上前來,掩口笑道:“陸公子,我領(lǐng)你去用午膳吧。”
陸北轉(zhuǎn)過臉來,淡淡笑道:“那有勞姑娘了。”
“公子,您客氣了。”紅衣婢女柔聲道。
陸北沖其微微頷首,跟上紅衣婢女步伐,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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