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朝,通常有一句俗語,叫做:朝廷自有公論。ΩΩ『這個公論多半就是出自名臣、御史、六科給事中,形成的輿論叫做公論。
這是廟堂之高。
在江湖之遠,也有一種法,叫做“士林自有公論”。這種公論多半是出自學校。如縣學、州學、府學、國子監(jiān)。而近二三十年來,書院盛行。還要加上在各自地區(qū)有影響力的“書院”。
當前的情況,朝廷上的公論,要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張安博給罵死,名聲罵臭。罵聲一片,浪潮洶涌。
五月初一,清晨時分,京城中的宛平縣縣學、大興縣縣學、順天府府學、國子監(jiān)中、金臺書院的士子們現(xiàn),同學中流傳著一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報。
報上,深刻的剖析近來在京城中矚目的監(jiān)生審查案。各種觀點交織。其中不乏精彩的言論。難能可貴的是,刊登了不少御史、朝臣的奏章節(jié)選。比如:袁壕袁少卿的奏章。
后面有一個編者按:蓋因事而罪人,國朝之陋習。袁少卿者,帝之心腹。此奏章一出,科道言官聞風而動。揣測上意無過此輩等。
任何一個看到這個編者按的讀書人都會對袁壕、跟風的科道言官產(chǎn)生反感。不過是一群諂媚上意的官員,毫無讀書人的風骨。
另有,“報消息:刑部左侍郎華墨意欲嚴懲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其奏章曰:彼等雖受蒙蔽,心中未必無怨。此風不可漲!此等監(jiān)生可開革出學校,流三千里。”
評論:華侍郎酷吏風范可見一斑。
“報快訊:朝中名臣右都御史齊馳私下與幕僚稱,朝廷待讀書人何其苛也。”
“報消息:今次秉持嚴懲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善書院師--生的人有:河--南道掌道御史宇文銳、大理寺左少卿趙鴻云、順天府府尹孫嘉、翰林院編修梅和歌…,
請求朝廷對監(jiān)生、士子們從輕落的有:大理寺右少卿梁錫、國子監(jiān)祭酒胡意…”
登錄上敘文章、消息后,兩開的報上再有社評兩篇,分別從嚴懲和不嚴懲的角度來分析利弊。
持不嚴懲的社評中寫道:嚴懲鬧事監(jiān)生,看似海內(nèi)一清,京師無事。然而,只要國子監(jiān)還存在,只要有為者去鼓動,不明真相的熱血監(jiān)生依舊會跟隨。這年頭又不關心國家大事的讀書人嗎?
故而,嚴懲領頭者為治病之根源。鬧事監(jiān)生給予懲即可。讀一場書,千辛萬苦冷暖人情只有自知。朝廷宜取治病救人之態(tài)度。
這份報一出,頓時風靡京城。士子們都傾向于懲罰為者,余者懲。誰沒有熱血上頭的時候啊!最關鍵的是,這份報中指出了誰支持,誰反對,還有奏章節(jié)選為證據(jù)。
褒貶人物,歷來是文人的最愛。何況,素材、靶子就在當前,話題性十足。
當然,“節(jié)選”這兩個字往往藏著貓膩。斷章取義,這種事對讀書人來毫無難度。特別是刊報的主編某舉人是經(jīng)歷過無節(jié)操媒體資訊轟炸,不要事實只要眼球的絡時代。
在這個沒有娛樂新聞的時代,報上的評論、看法、證據(jù),以不可抵擋的浪潮般迅猛的擴散開。
下午時分,縣衙、府衙的教諭、吏員就都知道。當天晚上就擴散到教坊司、京城中的幾座知名妓館,如五鳳館、雪妃閣等。
錦衣衛(wèi)指揮使毛鯤當晚就得到消息,立即暗中著手調(diào)查。
第二天,報制造出來的士林公論開始順著吏員、學生、青樓的渠道向官員階層迅蔓延。九品、八品、七品、六品、四品、三品…
所謂的朝堂公論,營造出的,厚厚的如烏云般的輿論氛圍,被撕裂開一道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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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望月居的外書房中,燈火通明,賈環(huán)在書桌邊奮筆疾書。龐澤、喬如松兩人各自運筆。三人手邊各自有賈環(huán)從通政司抄錄出來的最新關于審查監(jiān)生案的奏。
提神的茶湯早就溫涼。新的評論文章6續(xù)出爐。
一夜過去,天將拂曉。魚白的晨光在天際邊浮現(xiàn)。黎明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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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突然間風靡京城的報出了第二期,沒有意外的繼續(xù)席卷整個京城的士林。
通政司中的一名吏員做過一個統(tǒng)計。自報第一期出來,連日來罵左副都御史張安博的奏章就少了一成,到第二期出來后,罵張安博的奏章再少了三成。
端午節(jié)后,五月六日,張安博上了一份自辨的奏折,陳述要求輕罰監(jiān)生的考慮。今上再次明天下。
科道言官,朝中大臣,地方大員再一次紛紛上書。展開激辯。話題已經(jīng)從是否嚴懲監(jiān)生上,歪到了朝廷對讀書人的態(tài)度、政策,包括監(jiān)生、書院制度的反思。
端午節(jié)前,還是四品大臣、三品侍郎這個級別的人物在表態(tài),等到端午節(jié)后,從二品的布政使、六部尚書,都察院的都御史都開始亮出態(tài)度。
有經(jīng)驗的朝臣都明白,攤牌的時候快要到了。因為,再往上就是大學士們的表態(tài)了。
傍晚時分,光祿寺少卿袁壕拖著疲憊的步伐,從官署中出來。在轎子中換下官服,前往教坊司的司胡同見他的相好,京城名妓成琪兒。
繡樓門口的王八迎著袁壕,帶他進門,“袁先生來了。我家姑娘這幾日望眼欲穿。”
袁壕讓長隨賞了幾錢銀子,熟門熟路的上樓,穿過走廊、閣,到精美的廳中。
成琪兒裝扮一新,命丫鬟上了酒菜,和袁壕酌,笑吟吟的道:“袁大人今日是有心事?”
袁壕笑著擺擺手,“了,你也不懂,先伺候老爺吃酒罷。”他端午節(jié)前后連著上書六封,要求嚴懲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但在朝堂中沒有激起任何反應。這讓他這個當朝紅人,皇帝心腹,很有點失落,有點蛋疼。
都是那份該死的報鬧的。甚至有御史根據(jù)奏章上的文字,捕風捉影的彈劾他,妄自揣摩上意,理當問罪。
錦衣衛(wèi)都他-媽吃干飯的,還沒有查到報的來源。
成琪兒咯咯嬌笑。聲若銀鈴。夏季之時,她穿的單薄。薄衫之內(nèi),青色抹胸下的雪白顫巍巍的搖著,“我的袁大人,是不是在犯愁報上罵你是奸佞的事啊。”
袁壕奇怪的道:“你這是從哪里起?”
成琪兒笑盈盈的去里屋里拿了一份兩開的報出來,“你看看。”
袁壕一掃報的開頭,就知道這是第三期,再看看上面加粗的大標題寫著:論奸臣袁壕的自我修養(yǎng)。文章中罵道:奸佞人,逢迎獻媚,迎合溜須,結(jié)黨營私,排除異己,自私自利。
袁壕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最近三年來,只有他罵別人的份,哪有人敢罵他?誰不知道他是今上的心腹之人?怒氣勃的拍著桌子,“放屁。無恥兒,血口噴人…”
看著一個個臟詞從一貫講究官員體面的袁壕嘴中罵出來,成琪兒倒是有點后悔拿出這份報來。
袁壕紅著眼睛問道:“琪兒,你從哪里的拿到這份報的?”
成琪兒賠著心,輕聲道:“今日龍江先生在家中宴飲,召集姐妹們前去獻舞。我在他府中拿的。”
袁壕將報揉成一團,咬牙切齒,一字字的道:“寧龍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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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雍坊,謝府中。領班軍機大臣謝旋在家中召見王子騰、詹事府左中允(正六品)許澄。
斗室之中,謝旋六十多歲,穿著玉色的便服,神態(tài)閑適。將一份兩開的報遞給兩人傳閱。品著茶。時間緩緩的流逝。
見兩人都看完,謝旋問道:“承淵,這份報的文筆如何?”
賈環(huán)同學許英朗的父親許澄在晚輩面前并非是一個古板的人,談笑風生、揮灑自如。然而在上司面前,許澄沉默寡言,辦事得力。許澄道:“中下。”
謝旋就笑起來,“比你這翰林的辭藻、文理自是差了一大截。”
王子騰見謝旋一副很輕松的樣子,將心里的焦慮壓下去。其實,他對這份報非常的重視,它已經(jīng)成功的讓京城中的言論影響到官場的官員。最近,贊同張安博從輕處罰的監(jiān)生的人數(shù)來多。
王子騰道:“謝相,這是何新泰、張伯玉的反擊?”
謝旋微笑道:“脫不了干系。”京城中的流言每年都有好幾百起。大部分都是流言止于智者。這身就是朝廷博弈的一部分。不過,能用區(qū)區(qū)流言,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力,何新泰、張伯玉手下有能人啊!
王子騰點點頭,“那謝相的意思是?”
許澄表情不變,心中一動。嚴懲還是不嚴懲,明天或者后天就要攤牌。謝相作為領班軍機大臣,肯定是要表態(tài),來平息這場席卷整個朝堂的風波。
謝旋輕笑著嘆道:“安世,大勢不可違啊!袁少卿在士林的名聲都快毀了。”
王子騰沉默了一會,輕輕的嘆口氣。
…
…
五月九日,軍機處四位大學士與皇帝在武英殿奏對的內(nèi)容在極短的時間傳遍朝廷內(nèi)外。
今上同意張安博的奏請:嚴懲以韓謹、徐秀才為的六名監(jiān)生,其余監(jiān)生,交由國子監(jiān)內(nèi)部懲處。(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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