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就在何官審訊林延潮的隔壁屋里。
周裔先，何中書，以及一名左給事中，都給事中都是坐在那，一旁自也有錦衣衛(wèi)看押。
周裔先與何中書都是剛剛審過的，何中書如同霜打了一般，垂頭喪氣地坐著。
至于周裔先臉色也很難看。而那左給事中和都給事中則還沒有受審，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此乃錦衣衛(wèi)審訊高明的地方，兵法講究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而他們審訊時則是強調(diào)造勢
，讓這兩個未審之人先來感受一下錦衣衛(wèi)審訊的'氛圍'，先讓他們看幾個被審訊過人的慘樣，從心理上擊垮他們，一會兒審查起來就容易多了。
周裔先和何中書已是被擊垮，而在隔壁房間內(nèi)審問的林延潮也不用多。
在這幾名錦衣衛(wèi)想來，一會何官將林延潮提來時，就讓這二人見見林延潮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好了。
果真隔壁房間審了一會，就不時傳來幾聲敲桌拍案的響聲，以及何官的質(zhì)喝。
這一幕令屋內(nèi)幾人表情各不同，身為階下囚的自是臉皮直跳，而幾名錦衣衛(wèi)則是浮出冷笑。
但是拍桌子的聲音，才過了一陣，就發(fā)覺形勢逆轉了。
何官的聲音不知如何就沒了，隔壁屋里反而是林延潮質(zhì)問聲。
具體什么，他們也聽不清楚，只是幾句，你敢不敢聽？
給句話？
敢不敢？
你們錦衣衛(wèi)怎么辦事的？
這幾句話隔著墻壁傳來，幾名錦衣衛(wèi)聽得都是目瞪口呆。
這局勢不對��？這到底是誰審訊誰��？怎么聽起來何官他們才是被審問的樣子。
咱們錦衣衛(wèi)審過那么多文官了，幾時遇到這等事�。�
這一幕不幾名錦衣衛(wèi)，就是周裔先也是大吃一驚。八年前自己見到他時，不過一山村少年，數(shù)年后若不是自己開恩，給他一條功名之路，他恐怕還是在地里刨食的命。
但沒料到他后來中了解元，甚至三元及第的狀元，而今身為翰林院從六品修撰。自己只是從七品給事中而已，仕途不順，三年考滿還不能升任為左右給事中。
故而當初林延潮至府上拜見自己時，自己覺顏面無光，不愿意見面。對方明明高自己兩級，還要自稱侍生，讓他面子往哪里擱。
而此番再度重見，周裔先不僅覺得自己不在品級上不如對方，連見識也不如林延潮。
他當年身為地方官時，一方知縣，憑著夠蠻夠狠，這等強橫的作風，懾服上下。
后來周裔先轉入六科為官時，卻發(fā)覺以往自己持之的這一套，在衙門里反而不好辦了。他后來才明白在京師里不是靠你夠狠夠強悍，就能行之一方了。
自己犯事被錦衣衛(wèi)拿捏，無從反抗，但是林延潮卻把握局面，這絕非強橫二字可以辦到的。周裔先頓覺得自己遠不如這位年輕人。
幾名錦衣衛(wèi)深覺得顏面丟光的同時，在另一間屋里馬功也是不好受。
馬功當了御史不過三年，之前在山東任過某縣知縣，任內(nèi)地方大治。
要知道在山東此縣任好知縣不容易，山東雖是孔圣故里，禮儀之邦，但此縣境內(nèi)盜賊，響馬也是很多的。
能在知縣任上大治，著實明馬功能力不凡。知縣任上考滿如果得優(yōu)，一般會出任科道。
于是馬功就當了御史，而這一次內(nèi)閣，六科泄密之案，他被都御史點了差，來與錦衣衛(wèi)一并查案。
當然審人這等粗活，馬功是不會干的，御史有檢察權，沒有審訊權。故而他都是等那些官員被錦衣衛(wèi)審完了，自己再來接手，抄錄供詞之類的。
畢竟被審問都是內(nèi)閣，六科這等要害部門，這里的官員，自己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的好，故而他聰明的選擇了不出面。
但是此刻他卻是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還要怎么審，簡直被人牽著鼻子，倒著走嘛。對于錦衣衛(wèi)他也有幾分看不起，簡直被人玩弄鼓掌之上嘛。
于是馬功打開屋門，走到林延潮所在的屋外，猶豫了下，還是打算再觀望一陣，于是將耳朵貼到門板上聽著屋里的動靜。
但聽此刻何官氣急敗壞地道：“好啊，林修撰，你以為官不敢問嗎？你就將內(nèi)閣里哪幾個人將消息透露給外廷的名字一一出來，看官惹得起，還是惹不起�！�
聽了這句馬功頓時大罵，你中了計了，這話你怎么敢隨便亂問，若是林延潮出了幾人名字，我們就不得不審理此事，到時候你我二人就得罪了一大片人，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
“好啊，我就給你聽。“林延潮開口道。
馬功要進去阻止，但已是慢了，因為林延潮已經(jīng)開始了。林延潮每出一個人名字，馬功的臉色就差了一分，心道完了完了，這回事大了。
至于房內(nèi)的何官想必也是如此，林延潮剛才出的名字，雖不過是兩房中書，從七品官員，但能入直兩房中書哪個人背后沒有背景的。
前朝兩房中書出身的官員，出閣后進士出身的可拜郎署，藩臺臬臺比比皆是，如果是監(jiān)生舉人出身的，也不乏拜卿寺的堂官。
但更多人都沒有外放的意思，寧可在兩房中書任上一任二三十年呢。
這回事情可是真鬧大了，得罪了一大片人了，老夫好容易熬上的御史，就這么完了。
林延潮念了一半問道：“怎么你還要我再下去嗎？這些人辦下來可是大案，夠你加官晉爵的了，何千戶你可不要太貪心��！“
此刻馬功草死何官的心事都有了，房里何官聲音都有幾分發(fā)顫道：“還有？他們都……都是將消息泄露給外廷的官員？“
一聲笑聲傳來，林延潮道：“抱歉，讓何千戶失望了，其實我是想方才我所敘的這些官員并非私通外廷之人，相反他們都是清白的，從沒有干過任何私通外廷之事�！�
被戲耍了？
不過身在屋外的馬功聽了頓時松了一口氣，頓時感覺自己一下活過來了。
馬功從袖子抽出巾帕，寬慰自己道：“娘的，這都要出人命了�！�
他心道，若是真供出來，這屋子里的人，以后都在官場混不下去了。幸虧林延潮也是知分寸的。
但聽林延潮道：“何千戶，你也知我方才若真出來，此事后果如何，多難以善罷甘休，故而勸你一句繼續(xù)追究下去沒有好處�！�
何官直喘粗氣，顯然已是大怒道：“你他娘的，竟敢戲耍老子。官在錦衣衛(wèi)多年來，還沒人敢對官如此放肆，真卑劣之徒。“
林延潮道：“住口，官乃是翰林院修撰，天子欽點的狀元，你竟敢稱官是卑劣之徒，官必至天子面前參你�！�
但聽屋內(nèi)何官咆哮道：“好啊，官等著�！�
一聲掀桌子的聲音。
馬功暗道了一句不好，何官在這交鋒中已是輸了徹底，眼下惱羞成怒。
馬功再也顧不得了頓時沖進屋內(nèi)，但見林延潮連人帶椅摔在地上，雙手捧腹露出疼痛之色。
何官則是握著拳頭，作勢要打林延潮，然后被一旁另一位錦衣衛(wèi)拼死拉住道：“何大人，上面交代絕不可對他們動粗啊！特別是此人，還是當今狀元，翰林官！“
馬功見了這一幕立即斥道：“何千戶，你干什么，還不退下�！�
何官聽馬功這么，冷笑兩聲，當下收手。
馬功則是上前向林延潮賠罪道：“林修撰，何大人這實在是多有得罪，我替他向你賠罪，你大人大量，請千萬別往心底去啊！“
林延潮腹部挨了一拳，口里吐了幾口氣，方才好了一點。
馬功將林延潮扶坐在椅上，林延潮問道：“多謝，這位兄臺是？“
“下官都察院檢察御史馬功�！啊�
“哦，馬御史，幸會，幸會�！�
馬功心底其實著怒，何官如此一弄，顯然是自己被激動，故而動手。這案子到了這里，已是無法對林延潮再審下去了。
但馬功心想，何官是錦衣衛(wèi)打了人可以跑，但自己是御史，與林延潮他日還要同朝為官，可絕不能得罪了他。
于是馬功瞪向何官道：“何千戶，這里是皇宮大內(nèi)，而不是北鎮(zhèn)撫司，我等只是奉命詢問，不可用刑，你如此是壞了規(guī)矩，到時候我回復上命時，必參你一�！�
何官不以為意道：“好啊，馬御史，到時悉聽尊便就是�！�
完何官袖袍一揮，與下屬一并離開。
林延潮向馬功問道：“你們還要關我到什么時候？“
馬功道：“林修撰，我奉上命，在此事沒有水落石出前，大家都要在此屋里接受盤問，何時問清楚，何必才是放人�！�
“哦，這不是將我們關押起來了。與坐牢有何區(qū)別？“
馬功連忙道：“林修撰，切莫這么想，沒那么嚴重，上面的意思，就讓我們好酒好肉伺候著，切不可委屈了幾位，更不可動刑，我保證今日之事絕不會再有，我等只是為了查出到底是何人通風報信，所以請林修撰在此暫且委屈幾日，事情必有水落石出一日�！�(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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