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去世，滿朝震動。??
天子下旨輟朝一日，令禮部以舊例賜祭九壇，另外再加祭七壇。
輟朝一日，賜祭九壇都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去世時，朝廷給與的恩遇，而張居正是十六壇，可謂是極盡哀榮。
天子又命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張誠為張居正護(hù)柩返鄉(xiāng)，這也是天子的厚遇。加上張居正致仕時所封的上柱國、太師，更是大明開國以來，文臣中唯有張居正才享有的。
之后天子命禮部議張居正的謚號。
要知道文官最高謚號是文正，俗話了，生晉太傅，死封文正。那張居正要不要謚‘文正’呢？
明朝當(dāng)時有內(nèi)閣大學(xué)士獲得‘文正’的先例。
一位是李東陽，一位則是謝遷。
不過李東陽被謚文正時，讀書人頗有微辭，‘文正從來謚范王，如今文正卻難當(dāng)’，意思是你李東陽也好意思謚文正，也配與范文正公（范仲淹）比？
既用李東陽與范仲淹比，那也可拿張居正與李東陽，謝遷作比較。張居正堪稱大明開國后第一相，又有主少國疑之時主政十年之功，不少官員想來文正之謚號也是可以。
這日經(jīng)筵后，林延潮，王家屏在文華殿侍直。
內(nèi)侍引張四維入帷幄后。張四維奏道：“陛下，先太師的謚號，內(nèi)閣已是擬好，呈陛下勾選。”
完張四維呈上奏章。
林延潮心知依禮制，大臣卒，禮部以謚請，報俞矣，則內(nèi)閣以兩字者三請于上，而擇之。
大明文官只有美謚沒有惡謚，要得謚號需曾任三品以上京官，或者翰林詞臣，而且對于翰林出身的官員還有一個優(yōu)待，就是可謚一個‘文’字。因此賜謚流程是，禮部先核選可得謚號人選，上報內(nèi)閣，內(nèi)閣議謚后，寫出兩個兩字謚號給天子備選。
皇帝見張四維上的奏章后，向張四維問道：“為何內(nèi)閣不擬文正二字，而是擬文貞，文忠�！�
林延潮聽后，知張四維給天子擬定的是文貞，文忠兩個謚號。
謚法里，文正第一，文貞第二，文成第三，文忠才第四啊。
張四維從容稟至：“陛下，文正乃是謚之極美，無以復(fù)加，先太師理應(yīng)得此謚。但內(nèi)閣之前所議謚時，記得謚法里有避諱之，如朝大學(xué)士王文，翰林林文，謚號就取‘毅愍’，‘襄敏’，以避‘文’字。故而先太師謚以‘文正’，未免不美�！�
聽張四維解釋，皇帝露出恍然之色。
張四維再稟道：“至于文成，也不合適。昔朝謚文成，有劉伯溫，王陽明。劉文成公有子房之功，王文成公平定孽邦，皆是曠世功勛，只惜二人都未列樞輔。”
原來如此，文正這謚號與張居正名字相重了，犯了名諱，至于文成是授予對國家有大功勛，但卻未任過宰相之大臣。劉伯溫，王陽明畢竟沒當(dāng)過宰相。
張四維這么，順理成章地將‘文正’，‘文成’排除掉了。
“朝樞輔之貞，獨(dú)楊泰和得授，文忠則有張永嘉，楊新都，故臣列此二謚，請陛下權(quán)衡�！�
楊泰和是三楊中的楊士奇，而張永嘉，楊新都是張璁，楊廷和。
張四維話就到這里，下面就皇帝讓他自己決定了。
林延潮看向張四維，心想張四維此舉，是在試探天子的心意啊。
到底在天子心底，張居正是楊士奇？還是張璁，楊廷和？
楊士奇什么人？比肩房杜的宰相，任輔二十一年，是輔貞的。當(dāng)年要不是他兒子拖累，甚至‘文正’也不為過。
楊士奇死后一百多年，皆有賢相之名，這是蓋棺定論的。你若敢他壞話，朝野上下一致噴之。
但張璁，楊廷和對國家雖都有大功，但也有缺點(diǎn)，張璁靠大禮議之功上位，以變法聞名，雖然他對嘉靖帝的忠心是杠杠的，但在位時被文官勛臣一致狂罵。
楊廷和呢，在大禮儀時反對嘉靖皇帝，下場很悲催，被皇帝削職為民，沒有謚號。隆慶皇帝登基后，記起當(dāng)初要不是楊廷和迎嘉靖當(dāng)皇帝，他這一支還仍是親王的命，于是才追謚給了‘文忠’。
林延潮見皇帝的御筆在奏章上懸了半天，思想中也在激烈的爭斗。
半響皇帝擱筆，向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魏朝道：“你去問問，看母后是什么意思？”
林延潮也猜到天子心底是如何想的了，林延潮既是明白，張四維肯定更早都明白了。
不久魏朝返回文華殿向皇帝道：“陛下，太后正在宮里與武清侯敘話，內(nèi)臣只是問了一句，太后即此事陛下定就好了。”
皇帝突然想起自己外公武清侯，在張居正在位時，是最反對他的，再想到朝野上下對張居正變法一直持反對之見的那些大臣。
于是皇帝道：“朕年少時，太岳先生為朕主持經(jīng)筵，曾盛贊張文忠公，后來朕讀世宗實(shí)錄時，太岳先生在文忠公，‘蓋其才術(shù)相似，故心儀而癱之贊嘆’。”
“謚云，危身奉上謂之忠，朕就擬以文忠二字吧�！�
“陛下圣明！”張四維，林延潮等一并道。
于是皇帝提筆在奏章上勾選。
魏朝將奏章遞給張四維，張四維手捧過奏章畢恭畢敬地離開。林延潮料想張四維已是從此謚號中，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退衙回府后。
林延潮還未吃晚飯，陳濟(jì)川即稟告道：“老爺，門外有要客�！�
林延潮看了一眼飯桌旁的林淺淺，見她露出失望之色，正賭氣地用筷子戳碗。
都是孩子他媽了，還是如此女兒之狀，林延潮向陳濟(jì)川問道：“什么要客，能否等我飯吃完了？”
陳濟(jì)川低聲道：“老爺，是先太師府上的二公子和三公子。”
竟是張嗣修，張懋修。
林延潮不由訝異，張居正病故后，二人應(yīng)是回鄉(xiāng)守制，此時此刻來府上見自己作什么？
要知道二人雖是自己翰林院的同僚，但平素兩邊是沒有來往的，而且自己與張懋修之間還有那么一些過節(jié)。
林延潮向林淺淺露出歉然之色，于是向陳濟(jì)川道：“請他們至客廳相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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