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雖然心中有所準備,看遍了李林甫呈上來的證據依舊壓抑不住心頭怒火:“高仙芝、歸仁侯,此事你二人必須給朕一個交代!
對高仙芝稱謂的改變已顯現出玄宗是動了真怒,對余浪仍稱歸仁侯則表明直到此刻他依舊不愿失去余浪這膀臂,何況余浪與吐蕃公主的親事漸漸近了,此人關系到大唐能不能穩穩吃住勃律的國土和賦稅,玄宗話也留著余地。
高仙芝也看了一遍玄宗摔下的卷宗,默然半晌,道:“屠城的命令是微臣一人所下,彼時歸仁侯與宏業激戰之后仍處于昏迷狀態,對此并不知情。”
玄宗直起身子,來回踱了兩步:“你的意思是你要一人攬下這罪狀?”
“并非攬下,此事就是微臣一人所為,彼時歸仁侯不過是副將,也沒有資格參與這種層面的決策,望陛下明察!
玄宗定定看著高仙芝:“欺君,是死罪!
高仙芝眉毛都未曾皺一下:“只愿陛下善待我的家人!
玄宗轉過身去,語氣忽而變得極為飄忽:“那便殺了吧。”
“陛下!”余浪踏前一步,正要開口,被高力士一記手刀狠狠拍暈。
玄宗看了高力士一眼,對此事并未多做計較,他知道高力士家的子侄后輩與余浪頗有些生意上的往來,想保下余浪也在情理之中。
“李相,監斬高仙芝一事就由你權負責了,只是此事到此為止了。朕知道你大限將至,想為孩子們除掉將來的隱憂,朕也遂了你的愿,你要再生事端,朕也不饒你。”
李林甫額頭冷汗如雨,慌忙叩拜:“微臣不敢。”神情、動作演足了慌亂,語氣里哪有一分害怕,人之將死,何所畏懼。李林甫不耍陰謀,他知道聰明如玄宗也不會被陰謀所蒙蔽,他的諸多手段常常只是與玄宗默契的利益交換,前兩天國庫缺銀子,李林甫掏了一半的家底為玄宗分憂,他料定玄宗會賣他這個面子。
李景堂沒了李林甫,余浪沒了高仙芝,兩人在朝堂上依舊是平分秋色,這或許也是玄宗愿意見到的畫面。
玄宗背過身去,眼神中的殺意一閃而逝。
……
高力士所使用的內勁極為巧妙,并未對余浪造成什么嚴重的傷害,醒轉之時也無力再去扭轉高仙芝被斬首的事實。
遠在歸仁國為余浪悉心經營一畝三分地的高不凡得知父親的死訊,想必極為難過,余浪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高不凡,如今自己看似在長安城中呼風喚雨,卻依然保不下對自己而言亦師亦友的高仙芝。
一把佩刀從下午一直磨到黑夜,又從黑夜磨到白天。
青青了解余浪的脾性,也不去打擾他,這時候別人勸他什么都沒用,只能讓他自己慢慢冷卻。
佩刀磨到薄脆如紙,余浪心中終究意氣難平,為了顧大局他做了太多忍耐,總是要等到時機成熟才穩扎穩打步步推進,這一次高仙芝的死卻已觸碰了他內心的底線。什么都可以忍耐從長計議,這件事不可以,他要讓玄宗知道自己的態度,動余浪身邊的人,這種事絕不會得到姑息。
一瞬之間,李景堂的面容在余浪腦海中慢慢模糊,二人曾共同制定的計劃也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如果活這一輩子做什么事都只為了讓歷史向更美好的方向發展,那活過的意義在哪里,不過是成為歷史一顆可笑的齒輪,更何況歷史也未必需要他這顆齒輪。
余浪折斷了佩刀,心中的殺意卻醞釀到了極致。這件事情該在他初至長安城時就做好的,卻一直拖到了今天——殺李林甫。
見余浪折斷了佩刀,寧雨以為余浪息了殺心,大松了一口氣:“還以為你這木頭腦袋又要鉆到牛角里去,可算想明白了,你要知道,玄宗皇帝刻意順從李林甫的意思,就是為了激怒你,借刀殺人,讓你去殺李林甫,順勢再把他家給抄了,他早就眼紅李林甫的萬貫家財了。”
寧雨的話余浪已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了,他只是微笑:“這么些年,什么折辱和委屈都受過了,不差這一次,放心我不會上當的。”
青青沉默不語,她比寧雨更了解余浪一些,她知道余浪冷靜克制的背后其實是個很容易沖動的人,這次義父被李林甫冤死,他絕不會就這么輕易想透徹,事至反常必有妖。
……
“我們認識這么久,這是你頭一回這么低三下四的求我!崩蠲谀樕系纳袂樗菩Ψ切Γ行└锌行┻z憾。
“這件事情只有交給你我才能放心,把寧雨、青青、奧巴巴送去歸仁國,我才能放心地去殺李林甫!
“安祿山都不敢想的事情,你確定你能做得到?”
余浪手指輕輕拂過手植劍的劍身:“安祿山家大業大,有太多顧慮,而且人們總是把李林甫想得太可怕,以為他一步百計算無遺策,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多活了幾年的老頭罷了,也只有一顆腦袋可砍。真要鐵了心去砍,也沒什么砍不動的!
李泌有些怒其不爭:“你就不能有些長進?非要鐵著頭去順了玄宗的意,被人借刀難道就不會感到屈辱么?”
“不會,事實會讓玄宗明白,他所謂的帝王心術,算計完這個算計那個,算計掉的是他李唐的江山!
“明白這些你為什么不去勸諫?”
“有些事情非得經歷過才會相信,不管我對他什么,這位驕傲的大唐君主只會做出一副從善如流的謙虛模樣,其實只當耳旁風刮過。”
李泌嘆氣:“你是對玄宗失望了還是對大唐失望了?”
余浪抬起頭:“我對自己失望,當時在宣政殿就應該發難殺了李林甫,帶著義父逃回歸仁國。從前我總是顧慮太多,到義父死后我才明白,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苛求完美,我又不是天生圣人,活著至少要求個順心意。”
“所以你明白,一旦你真得殺了李林甫,玄宗順勢會讓言官們羅織出李林甫的罪狀,抄了相府;而如果你敗了,玄宗也會以謀反罪抄了你的歸仁侯府!
余浪的笑容充滿了諷刺意味:“可不是么,在上位者最喜歡這樣的戲碼,讓兩條狗互相撕咬,贏的那一方賞兩根骨頭安撫一下,以后看門看得更乖。我厭煩這些了,殺了李林甫算是對義父和我自己都有個交代,天下怎么亂,我已經不想管了。”
李泌臉上同樣滿是譏誚:“總算你放下了所謂拯救蒼生的可笑執念,有了幾分我道家順其自然的無為之道,這件事我應下了,青青他們我會親自護送到歸仁國。不過作為朋友我還是得跟你一句大實話,你孤身去刺殺李林甫,九死一生。”
余浪轉過身去,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去歸仁國等我找你喝酒吧!要是我回不去,那碗酒就灑在我的墓碑前面,對了,讓高不凡給我修個壯觀點的陵墓,咱們歸仁國現在不缺錢了。”
院外鉛云低垂,冬日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灑下,余浪額頭上綁上一根白頭帶,身影倏忽不見。
他相信李泌一諾千金,此刻他只需做一件事情,砍下李林甫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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