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這只小鬼服軟,江遠才開口問道:
“你是誰,從何而來?”
小女鬼跪地回答:
“我原先是此地張家的女兒,后來前幾天病死。原本混混沌沌一無所知,但是昨夜卻突然開了神智。我忍不住……想要吃人,但是又不忍心吃自己的父母。于是我便一直藏在這里等待,直到遇到了鬼王……”
“張家?”江遠這才記起,這巷道一側的民宅,似乎就是張家。
自己剛剛路過的時候,張家似乎正在辦頭七喪事,原來死的竟是他們的女兒。
當年江遠造鬼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人一旦死后,其魂魄就會脫離**,盤旋于遺體周圍不會離去。
這樣的魂魄渾渾噩噩,呆滯無神,對于外界沒有半點反應,仿佛沉淪于自己生前的回憶當中。
它們人畜無害,并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消散于天地。
而若是這樣的魂魄被鬼氣侵襲,就會化為一種類似于被妖鬼害死之人產生的游魂。
這種游魂會在一定范圍內游曳,活人只要不靠近它游曳的范圍,它們也不會對外界有所反應。
而當它們游曳范圍內一旦有生人氣息,它們就會依靠本能撲人而食。
而一旦吃過人的游魂,得到活人生魂的滋補,它們就會開啟神智,徹底化為妖鬼。
這樣的妖鬼,以吃人為存在和強大的手段,歹毒兇戾。
而眼前這個小女鬼,原本死于自然疾病,本不該有化為游魂隨后成為妖鬼的機會。
除非,在它死后魂魄消散的期間,受到了鬼氣的浸染。
尤其在這段時間內,太平鎮似乎大規模爆發妖鬼作祟之事,以前的太平鎮可不是這么混亂。
江遠不由得想到了隨后將至的獻祭場,看來妖鬼作祟爆發這件事,似乎和那獻祭場有關。
而今夜,妖鬼作祟之事將會在太平鎮上達到一個**。到了明夜,就將是太平鎮毀滅的日子。
江遠蹲下身子,又朝著小女鬼細細問了一些關于她如何成為妖鬼的問題。
但是這只小鬼卻對一切茫然無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變成妖鬼的,連自己是不是因為吃了人才開啟神智,都不太記得。
這讓江遠不由得有些失望,看來要想知道答案,從這個剛變成妖鬼的小鬼身上,是沒有多少希望了。
“你不想傷害你的爹娘嗎?”江遠問道。
小鬼點頭:
“我不敢靠近他們,一旦距離他們近了,我就忍不住……我也不想吃人,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恨,恨我自己為什么這么小就死了,而其他人卻活得好好的?!”
江遠搖搖頭說道:
“生老病死,本是世間常態。雖然你小小年紀夭折,看似不幸,但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死如一。我和你說個故事吧:
莊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往莊子家吊唁。
卻見莊子岔開兩腿,像個簸箕似地坐在地上,一邊敲打著瓦缶一邊唱著歌。
惠子憤怒地指責:‘你的妻子和你一起生活,生兒育女直至衰老而死,身死你不哭泣也就算了,竟然敲著瓦缶唱歌,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莊子回答:‘不對的,我妻子初死之時,我怎么能不感慨傷心呢!然而考察她開始原本就不曾出生,不僅不曾出生而且本來就不曾具有形體,不僅不曾具有形體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氣息。夾雜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變化而有了氣息,氣息變化而有了形體,形體變化而有了生命,如今變化又回到死亡,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運行一樣。死去的那個人將她靜靜地寢臥在天地之間,而我卻嗚嗚地隨之而啼哭,自認為這是不能通達天命,于是就停止了哭泣。’
你看,人生不就像是一場虛空大夢?你既然已經死了,又不想要傷害自己的爹娘和其他人,那么為什么不選擇安息呢?”
小鬼有些緊張地搖了搖頭:
“我不懂……”
“我也不太懂,我是聽別人這么說的。”江遠說道,“在殺掉別的妖鬼之前,我從來不和它們說這么多。但是你是例外,因為你對于我來說很特殊。”
說著,江遠伸出手來抓住小鬼的脖子,他手上對于鬼氣的吸力陡然產生。
小鬼的眼中涌現刻骨怨毒:
“繞了半天,你還是想要殺我!”
江遠平靜地回答:
“你兩次想要害我,我能原諒你?”
說完之后,江遠手上吸力涌動。
原本就很虛弱的小鬼,更是在這一刻被江遠徹底吸完其鬼氣,徹底消失。
殺掉了這只小鬼,江遠卻沒有當初的那般欣喜,卻反而有些惆悵。
許多事情再經歷一次,心境也會大為不同。
江遠搖搖頭,然后走出了深巷。
周圍的路人并沒有對他投來太多關注,畢竟這一次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鬼手印。
沒過多久,街上很快傳來了江遠熟悉的一幕。
“玄天老母憐憫世人,派遣座下弟子玉衡真人下凡,降妖伏魔,救度世人。爾等凡夫俗子,還不速速跪拜真神?!”
嗩吶尖銳,鑼鼓喧天。
江遠漠然地望著眼前一切,宛如再度觀看一場熟悉的電影。
隨著一片飄揚的黃旗,一行著裝統一并且表情嚴肅的人緩緩順著街道而來。
他們一行二十余人,皆黃衣翩翩,其中或持銅鈴,或持桃木劍,或撒黃符,或舉大旗。
隊伍的最中間,則有四人扛著一座法壇,上面盤坐一個高冠黃袍,鶴發童顏的閉目老者。他閉目緘口,雙手與胸前結印,肅穆異常。
隊伍一邊前行一邊高呼:
“紅塵如獄,眾生皆苦,輪回不止,憂患不休!
憐我世人,有神天降,玉衡真人,救度蒼生!”
原本寂寥冷清的街道,瞬間涌出不少百姓,紛紛沖著這群人低頭叩拜:
“真人發發善心,請救救我們!”
“求求真人賜下符篆,保佑我一家老小平安!”
“只要真人愿意救度我一家,我什么代價都愿意出!求求真人了!”
......
隨著百姓的哀求,之間隊伍之中走出兩名抱著木箱的童子。
他們沖著紛紛叩拜的百姓面無表情地說道:
“真人符篆乃是耗費神力所做,爾等凡人想要獲得真人庇佑,還得心誠才行!捐十兩功德銀之人,即可獲得符篆護佑家宅平安!”
百姓聽到這話,紛紛叫嚷著:“我捐!我捐!”
他們蜂擁而上,一邊將銀兩塞到木箱之中,一邊領取黃色符篆。
......
江遠原本冷漠的表情,在此時卻終于有了變化:
“是這樣……有趣……”
這一次再望向法壇上的玉衡真人,江遠卻有了別的發現。
在玉衡真人的身上,有著隱藏得極深的鬼氣存在。
活人的生氣和鬼氣混雜并存,這樣的情形,江遠曾在不少翼教妖人的身上見過。
當年江遠只當這個玉衡真人只是一個裝神弄鬼的神棍,而如今看來,他竟然真的是翼教中人。
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很有意思了。
最后看了玉衡真人兩眼,江遠便轉身離開。
玉衡真人的實力并不強,不過相當于昭境的水準。這樣的境界,江遠可以輕易殺死。
許多疑問,江遠可以慢慢解答,畢竟時間,很有很多。
他依然沉默地朝著記憶中家的方向而去,遠離街道之后,四周已經格外冷清。
家的位置靠近鎮子邊緣,這里也是一個困苦百姓生活的區域。隨處可見傾圮坍倒的殘垣,瓦縫中叢生的雜草,還有墻角破碎的陶器。
陰云越發厚重,黃昏已經過去,黑夜徹底到來。
雖然剛入夜,卻已經黑得不見絲毫光亮。
“嘩啦啦!”
暴雨終于傾盆而下,不僅沒有洗滌世間,反而使得更多的污穢隨著雨水流出。
回到家中之后,一切如同當年江遠所見一樣,屋頂已經在不斷漏水,床上被褥一角,已經被雨水浸濕。
江遠翻出家中的兩個饅頭,猶豫了一會,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啃完。
盡管這里是江遠的家,但是江遠卻依然覺得很陌生,沒有任何親近感。
他反倒是有些懷念彭城的江府,當初那里有著四個小孩,幽月公主和于玲也在,林雨霖也沒有陷入沉睡。
那個時候的生活,還是很輕松舒適。
想了一陣,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太平鎮的表妹,那個為自己指出一條生路的女孩。
于是江遠起身,推開房門走入了雨幕之中。
他冒著大雨,朝著表妹家所在的方向而去。
表妹家距離江遠的家隔著幾條街道,此時雨夜里的大街之上,已經見不到行人。
在街道兩邊的民舍之中,可以看到不少燈光。
濕冷的雨夜里,百姓們縮都在自己家中和親人相聚,民舍之中傳出的聲音也各有不同,或是歡聲笑語,或是吵鬧折騰,或是喋喋爭論。
江遠渾身已經被大雨淋透,如今他的肉身并不會懼怕雨水的寒冷,也不會由此生病。
暴雨如潑,雨水匯聚街道蔓延涌動,深度能夠沒過人的一半腳掌。
夜風一吹,雨水就胡亂飄蕩,陰寒之氣更添幾分。
走了沒多遠,江遠卻忽然停住腳步。
他抬起頭,望向了漆黑的夜空。
夜空是厚重的烏云,無論是月光還是星光都無法穿透,黑得如同一口鍋底。
“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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