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個天才，黑獸老師。”
帶著高級金絲圓框眼鏡的禿頂中年男人，語重心長的拍著黑框四眼少年的肩膀。
這是一名臉色蒼白又廋弱的大男孩，站在風(fēng)中彷如隨風(fēng)的飄蕩的野草枯桿，年紀(jì)十八歲左右的高中生，有著一頭如雜草的茂密黑發(fā)，似乎經(jīng)過出門前的精心打扮，頭發(fā)干凈，襯衣干凈，帆布鞋干凈，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看起來卻很是陰郁。
他缺少的是陽光，令人一見頓生爽朗之感的陽光。
“那么，渡邊先生，本次的”滿懷著受寵若驚，人生中這樣的贊美屈指可數(shù)，懷抱著希望，小聲小氣的少年弱氣詢問道。
“繼續(xù)努力黑獸老師。”中年男人說道：“還不夠老練，不夠的精湛，不過，你的構(gòu)思我是佩服的，深入挖掘大有可為，但是啊，人們只會關(guān)注你的外表，第一眼討厭的話，那就再也不會喜歡起來了，這樣說，你明白嗎？”
搖頭又點頭，有些迷茫的問道：“那是不夠好嗎？”
“不不不，只是比別人差一點而已，在優(yōu)秀一點就好了，你需要沉下心來，認(rèn)真的打磨繪畫的技藝，未來的時代，筋肉人，機器人是不會永遠(yuǎn)流行的，未來是屬于美麗的時代，可愛的時代，外表即一切，美貌即正義，所以說，這一劇本的人都死完了是不是有點過分？”
“那就讓一個人活下來？”少年弱弱的建議道。
“這不就是更過分了嗎？”中年男人秒回。
盯
“那我要怎么做？”少年問道。
“還是那句話，磨煉技藝，你還年輕，未來有很多可能。”
“哦”低下頭了頭，少年說道：“是，我知道了，謝謝渡邊先生。”
“歡迎下次再來，繼續(xù)加油。”
“是。”
說完這樣的話，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出版社。
有些迷茫的望著藍(lán)天。
啊，陽光有些刺眼呢。
眼睛進沙了嗎
想著時，摘下眼鏡，哈氣后擦干凈鏡片，抬手時，手臂上的長袖擦掉了臉上的汗，戴好。
轉(zhuǎn)頭看了眼遠(yuǎn)處的大時鐘。
快到打工時間了。
低聲的嘆了口氣。
所以說，哪有什么時間磨煉技藝。
光是活下去就已經(jīng)拼盡全力了。
打工很辛苦，少年是汽車制造廠的一名噴漆工，更早的時候還是一名雜工，是努力很久以后，被一名前輩賞識做到了學(xué)徒，又努力了很久，成為了一名噴漆的手藝工，這大概花了倆年的時間。
十八歲的年紀(jì)沒去而在打工，當(dāng)然是因為青春的代價。
別看現(xiàn)在這樣一幅人畜無害的糟糕樣子，更早的時候，還要來的更糟糕更混賬的多。
工作的內(nèi)容是站在流水線，給一件不見噴涂，啞黑，銀灰，軍綠等等的色彩，要自己負(fù)責(zé)調(diào)配一天的用料，在車間里呆一天，從早六點，到晚六點，幾千件的工作量，要保質(zhì)保量的高集中注意力操作，瑕疵品超限會扣工錢，不光如此，操作車間里，實在不是個好地方，氣味很重，油漆是有害氣體，長期呆在這樣的環(huán)境對身體損害很大，夏天里簡直是地獄，車間隔壁是烘焙烘干間，每次出來，一身都是汗，防護服里全是流逝的身體水分，濕透，內(nèi)褲都沒法穿回家。
值得高興的是，工資還不錯，偶爾還有私活接。
例如，痛車涂裝改造。
每次接到這樣的活，少年都很高興，因為可以噴涂一些有趣的圖案。
最討厭的則是暴走族的涂裝改造，這群家伙偶爾還會賴賬。
因為前輩關(guān)照的關(guān)系，少年的工作時間是晚班，晚七點到早上七點，手腳夠快，在保證質(zhì)量的前提下，能在下半夜的時間完成一天的限額任務(wù)，這樣一來，還能睡倆到三個鐘頭，第二天白天還有別的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
很多，能賺錢的工作。
少年的人生里，全是生活重壓下的忙碌。
夢想？
想起來的時候再說吧。
轉(zhuǎn)眼就是三個月過去，夏天來了。
忙完了一整夜的工作，撐著濃重的黑眼圈，雜草一樣的頭發(fā)，少年離開了公司，在公交上打盹，身上沒什么錢，不用擔(dān)心扒手，一身的油漆味汗味，也沒什么人愿意接近，精確的本能在到站時驚醒來，偶爾也會失誤，陰郁又死氣沉沉的來到商場，公司里配給的宵夜已經(jīng)完全涼透了，坐在無人的長椅上，等著營業(yè)開始時，填著肚皮。
公司是不管飯的，這是少有的夜班福利，是食堂賣剩的早中晚餐食，夜班全免費，也沒個管事管理，能吃多少拿多少，還很豐富，不過，熱銷的菜是不剩的，比如，偶爾的高級又好吃的肉，但是一天的餐費能省不少錢。
所以，中午是不吃的。
喝水能管飽。
今天白天的工作是發(fā)傳單。
一整天下來能結(jié)不少錢，要命的是，大夏天穿玩偶服是一種酷刑。
不過，少年很會忍耐，不管如何都會忍耐，不管怎么樣都要忍耐，因為，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忍耐。
這大概是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優(yōu)點了。
如果會忍耐也算的話。
好歹能夠超過一掌之?dāng)?shù)。
數(shù)到十個大概有點困難。
之后營業(yè)開始，在換衣間的角落躲著同僚的視線換衣，不是自卑，而是自覺，身上有味是很令人討厭的事情，不想看見那種眼光的話，這樣的選擇很正常。
暑假出來體驗人生的少爺小姐們在興致勃勃的討論著接下來工作的展望。
有說有笑的
工作是有趣的事情嗎？
并不。
那只是飯碗，必須有，裝的是飯還是別的什么，是苦是甜，吃到了才清楚。
但是有一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換樣，再好吃也會變無味。
套上了玩偶頭
長什么樣？
沒注意。
轉(zhuǎn)頭就會忘掉。
行動有點笨拙，慢手慢腳的不便。
就像里游戲里套上遲緩的b，心里很是捉急，又悶又熱，呼吸很困難，一臉的水汽，讓少年想到車間里戴的防毒面罩。
還是那個更難受一點。
也就難受一點點。
跟著大部隊出發(fā)，按照指示來到自己負(fù)責(zé)的地帶。
發(fā)傳單什么的，沒有一點技術(shù)難度，有手有腳就能做。
正值暑假，發(fā)傳單的隊伍里都是學(xué)生，隊伍里沒有漂亮的女學(xué)生，平日里的話，就是大媽。
同樣的是，沒有搭話的興致。
很困
眼皮在打架
不能睡。
但是，養(yǎng)神的話，可以的吧
這種簡單的工作，同組的舉牌妹子看起來很好說話，一臉天真不像是能打小報告的人。
前提是不能得罪她。
笨蛋隨便哄倆句就好了。
但是，不想搭話，會被誤會有奇怪的想法。
一上午過去，新鮮勁過去了。
妹子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都沒勁了，撒嬌一般對著少年說著自己累了，拜托他一個人工作，見少年點頭后躲在看不見的別處偷懶。
正好，自己一個人也能輕松一點，靠在街邊的燈柱上，躲在大樓的陰影下，少年穿著肥大的玩偶服，來往的人群中，如雕塑一般的伸著一只手，手里拿著傳單，一動不動的靠著燈柱。
一分鐘
倆分鐘
三分鐘
終于，人群中有人拿走少年的傳單。
閉目養(yǎng)神的少年感覺到手里一輕，眼也沒睜開，伸手從肚子兜里掏出新的傳單，
又是幾分鐘，這次時間長一點，有人拿走了。
到了后來，少年連手都不舉了，靠在燈柱上，肚子挺起，等著路過的人自己來拿。
反正沒剩多少了，今天的任務(wù)也完成了。
很累很累
想休息想
奇怪的是，這番奇怪的做法，反倒引起人們的注意。
一個個的，看到這樣發(fā)傳單的吉祥物，不一會就拿走了所有剩下的傳單，遠(yuǎn)處，更是有女子高中生少見多怪的討論著
拿著相機拍照。
大呼小叫的說著卡哇伊之類的話
照就照吧
反正沒拍到臉。
真奇怪，脫下玩偶頭套，自己的臉會嚇走這些女孩的吧。
明明長的不丑呢
收工了。
第二天繼續(xù)，第三天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大活，只干一天的話，少年是不會來的，整個暑假，這樣的活不會終止。
“聽說了嗎？”
“日暮公園那邊，也有一只可愛的熊在發(fā)傳單，不過賤賤的，賤的可愛，跟這邊的這一只不一樣耶”
“真的？”
“真的”
女孩子們討論著經(jīng)過，順手笑嘻嘻的自己拿走了傳單。
這邊的這一只，是指自己了吧
玩偶套下，閉目養(yǎng)神的少年微微睜開雙眼。
算了，反正跟自己沒關(guān)系。
又閉上了雙眼。
別人新鮮有趣的一天，自己枯燥麻木的一天結(jié)束。
說起來，會社今天放假，為期五天，暑期會社部門旅行，自己是不用去的，雖然是免費，但旅行途中要花錢的。
回到了家里，狹小不足五平的單間公寓，就是這樣的一間房，也貴的可怕。
躺在地板上，呆呆的望著天花板。
片刻，起身，搬來小桌，打開電燈，找出了畫稿畫筆工具，伏案在桌。
不知不覺，嘴角勾起笑容。
只有這種時候，才算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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