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縣與郡相同之處在于都設于邊境,管理比普通封邑嚴格;不同之處則在于,設縣的楚國由外向內攻伐,是以縣內就有邑;設郡的晉國南面是黃河,只能由內向外征伐,所以郡內的邑很少甚至沒有,只能招徠散民。 楚國之縣,多是滅國之后遷其公室而設,雖遷其公室,可國內仍有旁支宗族,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因而委任的縣尹一般都循其舊制;晉國之郡,招徠的是散民,防備的則是北狄,不得不行軍法。散民無宗無族,對軍法無法抗拒,故軍法得立。 有軍法管制的郡,自然會有軍法管制的縣。由郡而縣、逐步推廣,最終變成了秦國的郡縣制。楚縣因襲舊制,縣內封建之制猶存,并不像晉秦郡縣那樣直屬中央,因此當下楚國給熊荊的感覺猶如清末清廷——八旗兵蒙古兵已不能戰,朝廷能依靠只能是地方士紳辦的團練。團練幾經鏖戰終成強軍,士紳們也一個個變成封疆大吏。 這些人不是不能殺,但殺了國必亂。距離秦國滅趙滅魏攻楚還有多久?熊荊此前的計劃表是十年,但從嫪毐未死呂不韋先行去職這件事情上來看,恐怕時間得調整成八年。 八年能干什么?不轉爐煉鋼這么短時間未必能成,就是各縣各邑大練長槍陣,建立近代軍隊的士官、軍官體制也可能來不及。什么命、什么民心、什么禮法……,戰爭如果輸了,一切都得完蛋。 “完蛋,就是完蛋!”拜別想攝政的母后,熊荊獨自回到正寢。苦思之后他沒召別人,只召了太傅宋玉。 “拜見大王。”宋玉來了才知道大王只召見自己一人。 “大傅免禮。”熊荊請宋玉坐下,張了好幾次嘴也不知如何開頭,到最后他不得不架空一下,問道:“請問大傅,若秦國十年后滅了趙、滅了韓、滅了魏,又要亡我楚國,眼下我國國內該當如何?變法圖強否、偱舊制不變否?” 當下楚國面臨許多大事,可任何一件大事都沒有這件事情大。宋玉聞之一怔,半響也沒有答話,待熊荊再喊他,他才嘆道:“命如此,我人奈何!” “大傅請細。”三個太傅,兩個都是要變法的,唯宋玉態度未明。 “請問大王,與暴秦戰,所為何事?”宋玉問道。他是三朝老臣,年紀已老,長嘆之后臉上一片淡然,波瀾不驚。 “所為何事?!”熊荊詫異。“我楚軍與暴秦戰自然是為了存社稷、護庶民、衛國土,大傅對此有異議?父王將楚國托付于我,我自然不能讓其為秦所滅。” “大王所言皆是,大王英武聰慧,卻秦師復楚地,先王黃泉有靈,自當含笑。然,”宋玉又嘆了口氣。“于萬民而言,此等人不需存社稷、不需護庶民、亦不需衛國土,其又所為何事?” “萬民?”熊荊若有所悟。他的理由只是他一國之王的理由,但他的理由卻不是民眾的理由。民眾沒有社稷可存,子女只要遵守秦法,也不會遭到殺戮,國土更是沒有——百畝田地如果經營的不好,不定還要破產。我為社稷而戰,那些庶民為什么而戰? “大王曾于陣前對我楚軍士卒言:‘秦,虎狼之國,褚衣塞道,刑者遍野,下人皆不愿為秦民,故韓民奔趙、蜀人逃楚……’” 清水河之戰,熊荊誓師之語傳遍下。一國之王,居然誓與士卒并肩作戰、同生共死,楚人聞之莫不感動流涕,下人聞之也是敬佩不已,再不以為熊荊是未齔之王。 “……變法即于我楚國遍行秦國之法,既如此,當日士卒為何而戰?”宋玉之言極為尖銳,熊荊的心當即被洞穿一半,是想變法的那一半。 “可不變法何以強國?”熊荊問道,這才是他今日要問的問題。 宋玉又不言語了。阻止秦國有內外兩策:一是已經實行多次的合縱,可信陵君、春申君已逝,下再無合縱之人,便是春申君,上次合縱也已失敗告終;二則是以一國之力抗拒秦國,但這種可能性來。秦國真要滅了趙國、韓國、魏國,轄下丁口近十倍于楚國,楚軍再強,也不可能一個人打十個人。 “請問大王,東洲遠否?”宋玉一揖之后問道。 “東洲三萬里不止。”熊荊一笑,笑的很苦,宋玉所的辦法他以前也想過。“若要我楚國之民盡遷于東洲,非數十年上百年不能辦到。” “眾人皆知,秦制乃晉制,晉國自文公起而霸下,直至三分僅兩百八十七年。”宋玉熟讀史書,晉國和楚國又數百年征戰,他記得很熟。“時至今日,有魏人稱己為晉人乎?有韓人稱己為晉人乎?有趙人稱己為晉人乎? 無有。”宋玉自問自答,淡然依舊。 “秦制源于晉制,秦法出自衛秧。衛國者,殷商之棄民,宋公微子啟乃商王帝乙長子,素鄙衛,禁之入宋。其民刁滑而無信、怯戰而無勇,戎狄來襲,國人皆不受甲、大夫亦懼出兵,告衛侯曰:‘使鶴也,使鶴可勝。’與戰,衛師接敵遂敗,唯衛侯勇武,冒矢而不去其旗,直至戰死,衛國亡,后由齊桓公復衛于河南。 衛秧之法,既刁且酷,倍于晉法。其法之害,不在連坐、不在重刑,而在告奸。告奸之行,父子相詬,夫妻反目,人人無信。而秦國攻伐之頻,更遠勝晉國。且晉國尚有六卿,秦國僅有外戚,晉國三分,遺有韓趙魏,秦國之亡,當再無他國。 大王之念,在存社稷、護庶民、衛國土。然楚國之所以可勝秦國者,在國祚之悠長。晉國兩百八十七年而分,秦制遠勝于晉制、衛法遠酷于晉法,國祚或可及晉國一半,一百五十年而亡。楚國若能避其鋒芒,擊其惰歸,必可存社稷、護庶民、復國土。 然則東洲渺遠……” 宋玉老成謀國,想出的辦法居然是不比戰力,而是拼壽命,熊荊當即就聽呆了! ‘必一百五十年而亡’,這是他根據晉國晉文公之后的國祚推斷出來的,距離實際相差并不太遠。楚國只要避開秦國的強勝期,待秦王政死后再與之戰,當如項羽之于巨鹿,五萬楚軍踐踏四十萬秦軍。 熊荊不由道:“東洲最遠,然近一些的島嶼也是有的。” “哦。”宋玉目光亮了亮,“距我瑯琊幾里?” 瑯琊是楚人心目中的極東之地,但熊荊所的日島距離長江口更近。他道:“至海陽更近些,大約一千八百余里。” “島大否?盡遷民于島上否?”宋玉再問,激動之情畢現。他想到的是徐偃王,徐國為周穆王所滅,徐偃王遷社稷于海島。此島就在會稽旁側,可惜太,離岸太近,徐國于是滅亡。 “島大,倍于淮上諸地,氣候也與楚國相近,不過是生地。”此時的日島是什么模樣熊荊然不知,也許只有野人吧。 “請大王速遣人觀之。”宋玉揖道,“此為楚國社稷存續之道,不可怠慢。” “大傅以為,我楚國只可與秦國較國祚的長短?欲較國祚之長短,當遠避海外,避其鋒芒,待秦國國祚盡后方回師復國?”熊荊問道。 “秦國吞三晉后若伐我楚國,楚師不敵,自當遠避海外之土。”宋玉言道。“楚人先祖乃游牧之民,千年前中原皆游牧之地,避之海外,并無不可。不然,大王何以為勝?欲使衛秧之法乎?若行衛秧之法,國必亂,社稷亦不存。” “若我楚國開外朝,授權于民、啟蒙于民,使貴人、庶民共治楚國……” 熊荊起自己構思出來的的另外一方案:共和國。 一個民族只在兩個時期戰斗力最強。一是從部落制轉為王國制時;另一個時期則是從王國轉為共和國時。王國初始,源于部落武士的貴族英勇善戰,可久而久之,這些人安于享樂,崇武漸漸變成崇文,國政也是**。但庶民生活依舊艱辛,若能把他們的能量激發出來,以他們的血肉構建新的國體,那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熊荊想的是共和國,一個楚人的共和國,宋玉想到的則是外朝。 此刻議事之城為燕朝,出路門則是正朝,正朝再往外出茅門,則是大廷,大廷即外朝。 開外朝時,國君立于北,群臣立于東,群吏立于西,庶民立于南。幾百年封國眾多,外朝常見,之后則不常見。他記得最近一次開外朝是吳師入郢,吳國派人會于陳懷公,其從吳。陳懷公猶豫不決,于是開外朝以問:‘欲從楚者右、欲從吳者左。陳人從田,無田從黨。’ “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倏與忽時相與遇于渾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 宋玉了一個故事,完他又道:“至德至善之國,無為也。庶民淳樸,不可與知。好知而無道知者,則下大亂,請大王萬萬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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