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九章
最先發(fā)現(xiàn)爾芙情緒不對勁的人，便是坐在旁邊飲茶的四爺。rg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堂屋，擰眉看著明顯已經(jīng)慌神的爾芙，心底失落地嘆了口氣。
因為這一幕，實在是太眼熟了。
在他的記憶里，那是老十四第一次穿上沉重的甲胄入宮向德妃娘娘辭行，當(dāng)時德妃娘娘的反應(yīng)和現(xiàn)在的爾芙好像，眼中帶著幾分對兒子成材的驕傲和自豪，卻又夾雜著太多的擔(dān)心和憂慮，也就是那時他開始不喜歡去永和宮那邊走動，因為他覺得德妃娘娘并沒有將他當(dāng)做兒子，因為當(dāng)時和老十四一塊進(jìn)宮辭行的人里，還有他這個四皇子，可是德妃娘娘卻是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便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老十四的身上，那一刻，他的心底充滿了苦澀和失落。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兩個孩子也都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大展身手，咱們有什么話就留在路上吧。”不愿意多看這情景的四爺強(qiáng)壓下心底的波瀾，快步走到爾芙的身邊，拉過還在話的爾芙，淡聲道。
爾芙聞言，有些不高興地瞪了眼四爺，卻也點點頭同意了。
她讓詩蘭將準(zhǔn)備好的行李拎出來，又親自檢查了兩個孩子的衣著配飾等物，這才接過詩情捧著的披風(fēng)搭在肩頭，坐上了正等在圓明園園門口的那匹純白如雪的駿馬背上。
踏雪，四爺精心為她挑選的坐騎，性格溫順、身段漂亮。
句實話，如果單單是將踏雪當(dāng)做寵物養(yǎng)在身邊，爾芙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睫毛長長的美人，但是一想到她要坐在馬背上，再次感覺那種腳下無根的感覺，她即便知道旁邊伺候的馬奴都是馴馬好手，仍然覺得心慌慌、手心冒汗地抬不起腿來。
眼瞧著七都已經(jīng)利落地翻身上馬，她終于在四爺?shù)膸椭拢诹笋R背上，猛然感受到不同以往的視線角度，有些新鮮，她拉著韁繩，如同拉著救命稻草般，好在圓明園附近都是皇家園林，坐在高高的馬背上，放眼望去，清一色黃土鋪就的平坦路，加之旁邊有經(jīng)驗豐富的馬奴照顧著，這讓她的心里輕松了不少，不過即便如此，她這一路上得最多的一句話，仍然是‘不要跑太急，慢些、慢些，再慢些’，等到她磕磕絆絆地磕著馬鐙來到午間憩的清溪旁時，七和弘軒兩個孩子都已經(jīng)指揮宮人安營扎帳了。
對于爾芙來，上馬不容易，下馬更不容易，偏偏當(dāng)著這么多宮人的面，她又不好意思讓四爺過來幫忙，只能抱著馬鞍不撒手，盡量保持著一種很平和的氣度，其實心里頭都已經(jīng)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了，虧得七在四爺?shù)奶嵝严拢⒁獾搅俗隈R背上下不來而滿頭大汗的爾芙，忙迎了過來，伸手幫了爾芙一把。
可惜信任四爺?shù)臓栜絽s不大相信七，瞧著七瘦瘦的樣子，她很是肯定地?fù)u了搖頭，她真怕她沒有在七的幫助下站穩(wěn)，反而還把七也帶倒在地上去，那她這臉就丟大發(fā)了。
“快過去幫七一把，阿瑪瞧你額娘是怕在人前出丑，那邊正好有片樹林，你騎著馬把你額娘帶過去，然后再和七一塊扶你額娘下來，快點去吧，再晚點，你額娘都要急哭了。”顯然不明白爾芙為何搖頭不肯下來的七不如四爺，四爺就是坐在旁邊看看，便也知道爾芙在擔(dān)心什么，他偷偷招呼過在飲馬的弘軒，低聲交代道。
弘軒聞言，暗道：自家阿瑪對額娘的關(guān)心，還真是仔細(xì)。
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沒有休息好的坐騎，又看了看那邊下不來馬背的爾芙，點了點頭就翻身坐上了馬背，駕著馬，跺著碎步往爾芙跟前湊去，按照四爺?shù)姆愿溃瑢栜胶退淖T引到了旁邊的松林中，很是艱難地和七并肩地扶住渾身發(fā)軟的爾芙。
再次感受到這種腳踏實地的安感，爾芙勉強(qiáng)笑了笑，又狠狠擰了擰不爭氣的雙腿，嘆氣道：“真不是額娘膽子，實在是馬背太高了。”
“額娘，您以后該多和咱們出來走走了。”兩個孩子自然不會揭穿爾芙的掩耳盜鈴行為，七笑瞇瞇地扶著雙腿發(fā)軟、走路發(fā)飄的爾芙，指著腳下漫山遍野的綠茵草地，嬌聲道，“您瞧瞧，這外面的野景是比不得府里精雕細(xì)琢的精致和華麗，可是聽著耳邊的蟲鳴鳥語，總覺得更加真實、美妙些。”
“你們見識太少了。
高高的院墻，青石鋪就的路，一磚一瓦都充滿匠心的生活，讓你們覺得這種鄉(xiāng)野最尋常的景色都是稀罕，要是讓你們真正置身在汪洋大海上，看著波濤層疊的海面，聽著耳畔海鷗低鳴，你們還不得激動得跳起來。”爾芙無語地看了看腳下層次不齊的綠草地，又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眼山邊那些被霧氣籠罩著的山青翠柏，很是無語地感慨道。
別看她害怕騎馬，又好似是很少在外走動，但是她曾經(jīng)生活在交通方便的現(xiàn)代，這讓她比大部分古代人都欣賞到了不同的景色，正因為如此，她真心不覺得這荒郊野地的地方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地方，論綠草茵茵，這里比不得風(fēng)吹草地見牛羊的草原，論及其他，這里更比不得后世的森林公園，總之這里就是最普通的鄉(xiāng)野，景色普通，環(huán)境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空氣真好。
從松林到河邊兒的這段路，足夠爾芙克服心中的恐懼。
當(dāng)她再次出現(xiàn)在人前的時候，她已然重新變成了那個端莊得宜的嫡福晉，腳下踩著如同尺子比過似的步子，嘴角噙著淡雅從容的淺笑，手里還捧著一叢五顏六色的野花，多了些仙氣，更多了幾分秀雅迷人的氣質(zhì)，直看得四爺眼睛都直了，她這才抬手將野花交給詩蘭，吩咐詩蘭找來合適的花瓶插起來，留作午膳的時候，妝點鋪在地上的氈毯。
“累壞了吧！”四爺笑著拎過宮人準(zhǔn)備好的熱茶給爾芙倒了一杯，送到爾芙的手邊，又?jǐn)Q著帕子給爾芙擦了擦汗，溫聲問道。
勉強(qiáng)保持著最后一絲優(yōu)雅，動作如流水似的坐在宮人已經(jīng)擺好的太師椅上，爾芙微微松了口氣，別看她剛才動作優(yōu)雅極了，其實卻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地渾身都不自在，不過圍觀人太多，要是讓她隨著心愿彎腰弓背地挪過來，她實在是做不到，也虧得四爺適時地過來扶了她一把，不然她真怕自己堅持不住。
對上四爺?shù)臏匮栽儐枺瑺栜娇嘈χ鴵u了搖頭，輕聲吐槽道：“累倒是不累，一直坐在馬背上，累得是牽著馬在前頭一路跑的馬奴，不過我這坐在馬背上，卻也不舒服就是了，尤其是這腿兒就好像不是我自個兒的似的，那新制作的馬鞍摸著柔軟舒適，可是坐在上面，那滋味比受刑好不了多少，真是難為你們成日出行都要跨座在馬背上了。”
“習(xí)慣就好，曾經(jīng)八旗子弟在關(guān)外的時候，那都是長在馬背上的，年紀(jì)就已經(jīng)能夠跟著家人四處跑，相比起那些祖先，反倒是我們這些后來人，已經(jīng)太嬌氣了，不旁人，便是爺長時間騎馬趕路的話，這身體上都吃不消。”四爺聞言，淡淡笑著，吩咐宮人取來了準(zhǔn)備好的濕帕子給爾芙擦臉，等爾芙喝過茶，緩了緩勁兒，這才含笑道。
爾芙滿臉苦笑地聳了聳肩，她真是跟不上四爺這種時時刻刻都在憂國憂民的心態(tài)，不過有這樣一位帝王是所有百姓的福氣，所以她也不打算改變四爺這個好似強(qiáng)迫癥似的習(xí)慣了，她瞧著四下宮人都在忙碌，微微調(diào)整了下動作，反手敲了敲有些發(fā)酸的后背，提議去帳篷里休息片刻，只不過她這話還沒有完，七和弘軒就已經(jīng)一聲高過一聲地叫了起來。
這就是做娘的習(xí)慣，孩子一聲招呼，明明這邊累得手指頭都不愿意動彈下，卻仍然會動作利索地趕過去看看，她強(qiáng)打精神地來到大呼叫的七身邊，關(guān)切道：“怎么了？”
“額娘，您快看，您看弘軒這傻子隨身都帶了什么！”七聞言，動作如同靈猴似的嗖一下就跳到了爾芙的身后，探著腦袋瓜兒，伸手指著弘軒手里拿著的瓷盒，滿臉驚恐的提醒道。
爾芙順著七的手指看過去，無語地望了望天。
粉彩釉的瓷盒，正經(jīng)官窯出品的好玩意兒，卻成了弘軒用來裝魚餌的家伙式兒，這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弘軒的魚餌太過接地氣了些，黑乎乎的爛泥里，幾條肥肥胖胖的蚯蚓，正在其間自由自在地翻滾騰挪，模樣是真的不大好看，起碼爾芙只看了一眼，便將目光挪到了旁的地方，倒不是她覺得蚯蚓有些臟，她就是能不喜歡這種拱來拱去的行動方式，總是會讓她聯(lián)想到另一種冷血動物——蛇。
只不過是想象，她就不自覺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東西是從哪里弄來的？”爾芙強(qiáng)忍著不自在，隨口問道。
“高正從花房照料花木的老何頭那里要來的，聽在花根兒處就能挖到，老百姓家的孩子都用這玩意兒釣魚，我想要試試。”弘軒倒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將袍擺掖在腰間玉帶固定好，蹲在溪邊一塊比較平整的大青石上，動作有些笨拙地將還在拱來拱去動著的蚯蚓套在魚鉤上，就著溪間的清水洗了洗手，笑著回頭道。
“那你慢慢玩吧，不過要心些，這溪邊的石頭上有青苔，仔細(xì)滑跤。”爾芙默默無語地看了看弘軒身邊還空著的竹簍，簡單交代了一句就迅速撤離了戰(zhàn)場，回到四爺身邊去喝茶了，并非是她不想要圍觀弘軒釣魚，分享釣起魚那瞬間的喜悅，實在是那盒裝著蚯蚓魚餌的瓷盒太容易吸引她的注意力，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她已經(jīng)出了好幾層雞皮疙瘩，再在溪邊站下去，她怕她會忍不住地尖叫出聲。
正領(lǐng)著蘇培盛慢悠悠地圍著營地繞圈圈的四爺，瞧著迎過來的爾芙和緊跟在爾芙身后的七，有些懵地回頭看了眼蹲在溪邊兒釣魚的弘軒，很好奇的問道：“怎么了，我瞧著弘軒家伙式準(zhǔn)備得很齊么，他這是在府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打算要釣魚了吧，你怎么沒多陪孩子等一會兒，這釣魚是很考驗?zāi)托牡氖拢憔筒慌履闱澳_一走，他就沒有耐心了！”
因為在四爺看來，釣魚這種比較考驗?zāi)托牡幕顒樱瑺栜綉?yīng)該是挺感興趣的，再爾芙喜歡和孩子聚在一塊，那可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兒，這會兒他突然看到爾芙丟開弘軒回到自己身邊來，任由弘軒孤零零地蹲在溪邊兒釣魚，這顯然很不符合爾芙的習(xí)慣，自然由不得四爺不好奇了。
爾芙笑著搖了搖頭，剛要話，七就搶先回答道：“弘軒弟弟在那邊用蛇釣魚，真是要嚇?biāo)廊肆耍傻霉芄芎胲幍艿苋ィ@他喜歡釣魚，也不能用那么危險的東西做魚餌啊。”
“別胡，那是地龍，一種生活在土里的動物，有一定的藥用價值，你要是看過一些醫(yī)書的話，應(yīng)該就知道地龍為何物了。”眼瞧著四爺臉色一變就要過去，爾芙忙解釋道，她也沒想到七會連蚯蚓都不認(rèn)識，不過想想也就理解了，蚯蚓這種動物很不適合做寵物，也沒有什么文章是特地描寫蚯蚓這種動物的，從就嬌生慣養(yǎng)的七怎么可能認(rèn)識這種最不起眼的動物。
“既然那不是蛇，額娘為什么會一身身地冒冷汗呢！”七顯然是真的不認(rèn)識蚯蚓這種動物，先前大呼叫地是因為意外在那么精致的盒里，看到臭烘烘的污泥，隨后會嚇得轉(zhuǎn)身就跑，也是爾芙脖子后一圈圈冒出來的雞皮疙瘩誤導(dǎo)了她，所以她這會兒聽爾芙這么一解釋，整個人都懵了，她實在想不明白，既然這動物是無害的，為何她的額娘會如此惶恐不安。
對此，爾芙老臉一紅，她有些尷尬地看了眼旁邊同樣流露出好奇神色的四爺，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帶著幾分敷衍的隨口答道：“額娘就是覺得地龍在泥里頭拱來拱去的樣子和蛇行的動作有點相似，所以有那么一點不自在。”完，她就摸了摸鼻子，她才不會在孩子跟前承認(rèn)，她就是害怕所有種類的蟲子。
“哈哈哈。”七沒看明白爾芙眼底的那抹心虛，四爺卻明白了過來，想想爾芙看到毛毛蟲都會驚聲尖叫的樣子，不自覺地笑出聲了。
隨即，他才要收斂笑聲，便感覺到了身側(cè)傳來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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