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為什么?
許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現代工業發展對傳統手工業的摧毀性打擊,但那時,一切都遠未開始,要是連天青那時候就能看到這么遠的事情,那也未免太有預見過頭了一點吧?
“為什么?”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不知道。”岳云羅停頓了一下,如實說道。
“他當時也沒解釋?”許問不解。
“是我沒給他這個機會。”
“為什么?”
許問是真的不理解。
雖然跟岳云羅見面交談的時間不長,但有些事情他也看出來了。
這夫妻倆真的非常相像,都屬于那種理性大于情感、對很多事情看得很明晰透徹、對不關己事的事情看得比較淡的那種人。
這樣的兩個人,理應很好溝通,怎么會鬧到最后分手,七八年后還不知原因的地步?
“當時我提及此事,他一口拒絕,我正沉浸在興奮之中,沒有反應過來。然后我冷靜下來,想要詢問原因,尚未開口,他突然發作,指責我醉心己事,忽視了林林和他,這段時間很多時候他需要幫助,甚至只能找吳可銘,這也讓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沒法去做,耽擱了他。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的心里是這樣想的。”
岳云羅平靜地說著,眼中有淡淡陰影,仿佛直到現在,提及此事仍然會讓她感到傷痛。
“他越說越是憤怒,最后放下林林,提起斧子,要去把后山剛剛修好的機關從根砍掉,再也不能復原。他提著斧頭,連林林在旁邊的小床上,他卻看都不看一眼,我從沒想到,他的相貌會如此猙獰,我也沒想到,他的心里是這樣想我的。”
許問聽得目瞪口呆,一句不可能懸在嘴邊,馬上就要出來了。
這跟他了解的連天青完全不是一個人,別的不說,連天青什么時候有情緒這么激動的時候?
“我當然不可能讓他做這種事,只能拼命阻止。”
聽到這里,許問立刻想到了一些狗血的事情,問道:“你受傷了?”
“那不可能,連天青的氣力也不如我,我一伸手,斧子就到我手上了。這時林林哭了起來,我倆過去抱她,未再多說下去。”
“當天晚上,我伏在案邊,畫了一整晚的圖,將我心中所想盡數畫了出來。”
“我伏案睡去,第二天早上,發現圖紙全部不見,我出門走到檐下,發現一蓬飛灰。”
“那個時候,我心里非常、非常地失望。”
岳云羅沉默了下來。
許問也沉默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在他的理解里,這不像是連天青會做的事情,但岳云羅是當事人,這又是八年前的事情,他確實沒有發言權。
他想了想,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所以你走的時候,還是沒有問,那些圖紙究竟是不是我師父燒的?”
“不然呢?是住在石居另一頭的吳可銘私自進了我們的房間做的,還是只有五歲的林林做的?”岳云羅反問。
當時天云石居人實在太少,“嫌犯”太好捕捉了。
“那之后,我倆開始生出一些嫌隙,如此過了兩年,我覺得實在索然無味,心里對天云山的事情念念不忘。這時我偶爾遇見了一個人,他對我的想法很感興趣,愿意也有實力資助我。于是我就離開了。走的時候他很不情愿,與我發生爭執,但我意已決。”
這一段岳云羅說得很簡略,感覺就是它一點也不重要,所有的事情在天云山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一樣。尤其是最后“我意已決”四個字,冷淡而決絕,幾乎有點殺伐果斷的感覺了。
“那林林呢?”聽到這里,許問忍不住問。
夫妻間出現了隔閡可以理解,但沒道理連女兒也不要了吧?
“走的時候確實有些留戀,但我想到林林降生時連天青的狂喜,又想到之后他對女兒的寶愛珍重,覺得就算我不在,他也能把孩子照顧得不錯。只是我沒想到”
岳云羅略微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眼問他,“我聽說,后來林林一直不識字,還是你教她才會的?”
許問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緊接著,岳云羅又冷笑一聲,從旁邊拿起一個木雕,放在石桌上:“這是林林雕的?”
許問抬眼,看見一只歪歪斜斜的肥鳥,看上去像只雞,但比雞又長了不少,形狀非常奇怪。
這跟許問之前看過的不太一樣,但他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確實是連林林的作品。
應當是那之后,她不斷練習的試手之作,不可能全部帶走或銷毀,有的被岳云羅得到了。
她后天協調能力出了問題,做這種非常細致的工作時明顯有些手不應心,但很明顯,這座木雕的水平比他最早見到的那一座有了提高,顯然她還是進行了不少努力的。
許問還是沒有回答,但岳云羅看他的眼神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她冷笑兩聲,什么也沒說,拿起那座木雕,站了起來。
“你對逢春新城的構想我已經明白了,很踏實,可以執行。不過建城之事枝節繁多,統籌起來非常困難,開始之后定然還會有很多問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岳云羅收起木雕,突然換了個話題。
這是要結束談話了?
許問跟著站起,他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好像岳云羅誤會了什么,但她說到正事,他還是跟著應了一句。
“是。”
“監查官會在天云山下等你們,到時候他會隨你們一起勘探。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直接對他說,他會設法為你達成。”
“是。”
岳云羅又交待了兩句,轉過身準備離開。
許問的思緒還回蕩在剛才的事情里,他看著岳云羅的背影,突然問道:“你當初離開,就是因為這個嗎?”
“不然呢?”
“也有可能是因為你本就不甘被他的名聲掩蓋?”
岳云羅背影僵住,沉默了。
片刻后,她淡淡問道:“我這樣想有錯嗎?”
“當然不算有錯,但聽你的話,感覺你還有一件事情誤會了,或者根本不知道。”
“什么事?”
岳云羅語氣依舊淡淡的,有點漫不經心,仿佛并不覺得自己會錯過什么事情。
“你知道在你走之后,林林發了一次高燒,燒壞了腦子,忘記了小時候的事情,那之后平地走路都有可能摔倒,再也沒辦法學習精工技藝,甚至沒辦法雕出一個像樣的木雕嗎?”許問在她身后問道。
“什么?!”岳云羅身體一僵,猛地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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