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莊這個名字,我聽說過。”
許問并沒有直入正題,而是說起了別的事情。
“是,我們彭家莊位于這里的西邊四十里路,以前還有個名字,叫大倉。”彭胡楊也順著許問的問話,介紹起了自己的家鄉(xiāng)。說到“大倉”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又像是一聲嘆息。
“聽這個名字就知道,咱們大倉以前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在那個時候,它沒有逢春暖和,就算是冬天也會覺得冷,要穿襖子。但是一年四季溫度都很適宜,小麥稻子都可以種,是這一帶的糧倉。結(jié)果……”
他沒有再說下去,誰都知道結(jié)果怎么樣。
逢春遭難,禍及四鄉(xiāng),大倉再不配叫這個名字了,又變成了以前的胡家莊。
胡家莊這些人以及周邊的生活,也可想而知。
“我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這究竟是為什么?我們勤勤懇懇種地,相互友愛,鄰里和睦。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們,給我們降下這樣的大災(zāi)?讓我要眼睜睜地看著小谷死在我面前?她那么小,那么乖!”
彭胡楊的情緒變得有些激憤,聲音里也帶了哽咽。
四周靜默無語,很多人臉都有著同樣的情緒。
今天會走到這里來的,很多都是這樣的人,有著類似的遭遇。
空氣里彌漫著悲傷,隱約還有著憤怒。
片刻后,彭胡楊深吸了一口氣,情緒依然激憤,聲音卻變得克制起來。他直視許問,冷靜地問道:“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今天聚到這里來,就是想問問,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我們聽到爆炸的響動,趕往現(xiàn)場。”許問開口,平鋪直述地講起了昨晚發(fā)生的事情。
他語句簡潔而理性,盡量保持著客觀。同時,他的聲音里天然就有一種能夠安撫人情緒的色彩,周圍的人徹底安靜下來,仔細(xì)聆聽。
“有兩人偷竊庫中雷\/管,被發(fā)現(xiàn)時失手引發(fā)爆炸,造成巨大響動。根據(jù)調(diào)查,這兩人均為男性,是逢春本地人,一人姓胡,一人姓劉。”許問如實(shí)相告,毫不隱瞞。
“是真的……”
“真的是本地人……”
對面人群迅速騷動起來,很多人都在竊竊私語,臉的憤怒更濃了。
“大人,您這……”雷捕頭有點(diǎn)不安,前一步,小聲在許問耳邊竊竊私語。
許問搖了搖頭,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們迅速將這兩人關(guān)押審訊,想問出盜竊原因,以及有沒有幕后指使
嫌犯沉默不語,不予回答。正在這時,我們得知嫌犯的同住室友焚身而死的消息,再度前往調(diào)查。”
場聲音一收,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許問的臉。
在傳聞中,這是血曼神的詛咒,是他們今天聚集到這里來的真正原因。
“根據(jù)調(diào)查,這五人是**而死的,其中兩人是逢春本地人,三人來自符溪,其中一名女性與兩名疑犯中的胡姓男子為事實(shí)夫妻,并懷有身孕,為胡姓男子的子女。”
許問說的這些內(nèi)容,跟傳言大致差不離,聽去挺像真的的。也有一些信息他們之前不知道,聽到這里就喧嘩了起來。
“**?自己把自己燒死的?”
“怎么可能,能把一個人燒死,那得多少柴啊?哪來那么多柴禾?”
“這些人不知道痛的嗎?還**,燒痛了不會自己逃出來?”
“符溪人?符溪離逢春不遠(yuǎn)啊……”
許問等他們說了一會兒,才舉起手,稍微往下壓了一壓。
說起來也很奇怪,雖然很多人都不信他說的**什么的,但他這樣一表示,他們爭執(zhí)的聲音還是很快停了下來,安靜聽許問說話。
看見這情景,就連荊南海也忍不住多看了許問一眼。
“我來一個個解答大家的問題。”
許問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向其中一個人:“你剛才說,**難以形成足夠的火力?”
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工匠,他是在人群里說話的,就說了這么一句,竟然被許問聽到了。
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緊閉著嘴不說話。
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yàn),在這種場合反駁官的話,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很好的質(zhì)疑,說得沒錯,要達(dá)到足夠的焚燒效果,能量是不可少的。普通的柴火很難達(dá)到那樣的強(qiáng)度。”結(jié)果許問竟然向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些贊許的樣子。
老工匠看著他,突然壯著膽子說了一句:“剛來的時候課,先生講過的。”
許問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對,確實(shí)講過,課講過的很多東西,都可以用到我們?nèi)粘5囊娐勚小D隳馨阉鼘?yīng),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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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流行棍棒下面出孝子,父母對孩子都是這樣了,更何況其他場合。挫折教育是常態(tài),大部分人一生之中,可能都沒有被直白地夸獎過一次。
他們是不需要別人的贊美嗎?
當(dāng)然不是。人是社會動物,向來需要別人的認(rèn)可。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許問雖然年輕,但
是是官,更是傳說中的天工傳人。
他說話的樣子也很真誠,不像是在籠絡(luò)人心。
所以,這句話一說出來,老工匠突然就有點(diǎn)眼眶發(fā)熱了,一點(diǎn)也不夸張。
“嗯……嗯!”他鼻音很重地點(diǎn)著頭。
“那么問題就來了,假設(shè)不是**,真的是血曼神的詛咒的話,這詛咒是怎么生效的呢?就像這位師傅說的一樣,要有足夠的火力,人才能燒起來,才會被燒死。那么,血曼神的火是從哪里來的呢?”
許問的聲音不輕不重,既像是自己在一邊思考一邊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們,帶著他們一起思考一樣。
在場的有一半都是工匠,一直在做的就是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的事情。許問這樣的自問正是他們最常做的事情。
于是許問這樣一問,他們也忍不住順著他的思路想了起來,對啊,究竟是怎么辦到的呢?
“但那是神!邪神跟你講什么道理!它讓燒著,那不就燒著了!”
突然,人群里一個人大聲嚷了一句,嚷完就想往里面縮。
但這種時候他怎么躲得起來,他很快就被揪出來了,帶到了許問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許問溫和地問面前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我姓鐘,叫鐘命,江南吳鄉(xiāng)的。”這人似乎有點(diǎn)后悔,但還壯著膽子說。
“江南人,老鄉(xiāng)啊。你見過奇怪的事情嗎,不是聽別人說的,是親眼見的。”許問問道。
“見過啊,好多呢!”
“能舉個例子嗎?”
鐘命狐疑地看他,許問溫和地鼓勵道:“隨便說,你見過的,覺得是的,什么都可以。”
“就……就像我小時候,村子里有個神婆。有時候村子里會有人會撞了神,她就會做法,要把這個人的罪燒掉。用油鍋燒,燒掉之后,她讓那個人把手放進(jìn)油鍋,油就會燙不著手了。我親眼看見的,滾開的油哦!那人的手伸進(jìn)去,一點(diǎn)事也沒有!這不就是他得罪的那尊大神饒了他一命!”
他繪聲繪色,越說越大聲,人群也跟著議論紛紛,嘈雜了起來。
過油不燙這個事很多人都見過,大致都是類似的口徑,非常神奇,是地方神明存在的有力例證。
鐘命這樣一說,很多人都想起來了。
“這個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又一個人大聲說道,從人群里擠了出來。
許問抬頭,看見祝石頭,正在向他點(diǎn)頭。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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