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從門廳開始，許問帶著秦天連往里走，去看了許宅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好的部分。
三月廳、五味齋……各有特色，以及奇出之處。
“這是……流金竹？”秦天連一到三月廳就認出來了，有些驚訝。
“您認識？”許問對此倒沒什么特別奇怪的。
“見過成品，不知產(chǎn)地。看你這用料，你找到了？”秦天連問道。
他們修復師看宅子，當然不止是這樣直接看。
許問拿出了一堆資料，有修復前的照片和調(diào)查報告，有完整的修復方案，以及修復過程中的各種階段性陳述以及最后的驗收報告。
秦天連一邊翻看一邊對照實地，對這現(xiàn)代化的流程一點也不陌生。
這些資料里，有關(guān)于流金竹的部分，寫清了它的現(xiàn)存地點、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以及處理方式。
秦天連對此看得格外認真，看到一處時揚了揚眉：“是班門的資料里記載的？”
“是。”許問表情不變，回答道。
“嗯……”秦天連沒有多問，繼續(xù)往下看。
許問這話可以忽悠大部分人，但必不包括秦天連。
二十五年前的之前很久，秦天連就偷進過無數(shù)次班門，幾乎翻閱了里面的所有資料。
后來他正式和十五師傅達成協(xié)議，十五師傅把一些藏在暗處的宗卷或者拓文也拿出來給他看了。
對班門現(xiàn)存資料的了解，許問恐怕都不及他的一半。
從這里面找到流金竹的下落？
不可能。
但這也沒什么可問的。當年他就知道許宅不正常，許問接手這座宅子，跟荊承打了無數(shù)次交道，現(xiàn)在還是個人就已經(jīng)很也不起了。
身有點秘密？
那是正常的。
許問不主動說，秦天連也不會問，畢竟，誰沒點秘密呢？
秦天連繼續(xù)看資料，一邊看一邊在三月廳里踱步，偶爾微微點頭，表示滿意。
許問在一邊看著他，這時候他才有個機會，慢慢回憶秦天連之前說的話，整理自己的思路。
二十五年前，秦天連就來過許宅，被荊承要求修復這里。
但是他跟許問不一
樣，他是偷偷進來被抓住的，而許問是正式簽了繼承協(xié)議，擁有這里的所有權(quán)。
是因為這個，秦天連最后被放出去了，而他被強行留下來送往班門世界，強迫中獎的嗎？
有這個可能，但感覺也不全是。
畢竟在許問接到快遞之前，他也不知道有這個曾祖父的存在，跟這宅子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荊承如果真想留下秦天連，在這方面做點手腳感覺也不是難事。
那他跟秦天連之間，究竟有什么區(qū)別呢？
進來許宅之前，秦天連就已經(jīng)是個很成熟能力很強的修復師了，對許宅幫助更大。而那時候的許問，對此一竅不通，連從哪里著手都不知道。
荊承，或者說許宅最后為什么選了他呢？
許問不知道，也是真的很疑惑。
一路看完了幾間修好的建筑，以及還沒有修的那些，最后來到了四時堂。
四時堂是許宅最核心的建筑，自有其特殊之處，秦天連走到這里，也停止了腳步。
他在這里站了很久，然后慢慢地去看它。梁、柱、檐、坊、窗、門，以及各種殘破的或者完好的細節(jié)。
最后他在那扇芭蕉窗前站定，凝視著翠綠欲滴的芭蕉葉看了很長時間，嘆道：“如果當初……”
他就說了這四個字，然后就閉了嘴，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但許問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知道許問明白了。
要是當初看見這間屋，也許他就真的留下來給許宅打工了。
殘破之時就這么美，要是修好了呢？
要怎么修呢？往哪個方向執(zhí)行？
一想就有無數(shù)念頭浮現(xiàn)出來。
大部分情況下，給秦天連寫信的時候，能吸引他的只有絕頂?shù)奈锲泛统叩男迯碗y度，兩者必須兼?zhèn)洳判小?br />
那還有比四時堂，比許宅更適合的嗎？
秦天連站在窗前，屋外的光與影透過窗戶，落在他的身，神情料峭。
這一刻，他真的非常像連天青，簡直一模一樣。
看著這樣的秦天連，許問幾乎有一種沖動，想要把在許宅發(fā)生的真正的事情告訴他，說明班門世界的存在，然后問他一
句：“關(guān)于這些，你有印象嗎？你究竟是不是連天青？”
“你……”就當許問最為沖動的時候，秦天連突然移開目光，看見了角落里的一件東西，輕輕咦了一聲，走了過去。
許問的情緒被他打斷，跟著走過去，看見秦天連從窗子摘下一個風鈴，用手摸了摸。
那風鈴就是掛在那里的，銹得非常厲害，里面都沾了一起，就算有大風它也一動不動，完全不會響。
許問和其他人偶爾會進來四時堂，路過過它很多次，都把它當成了廢品，完全沒人留意。
直到現(xiàn)在秦天連把它摘下來，許問才多看了它一眼。
“這是什么？”許問沒認出來，忍不住問道。
“五聲招魂鈴。”秦天連隨口向他解釋，非常自然，“這是閩西一帶的技藝，這鈴的結(jié)構(gòu)很有趣，看去只有一個，但其實是由五個部分組成，可以隨著不同的風勢大小，發(fā)出不同的聲音。”
他一邊說一邊把這風鈴遞給許問，許問接過來細看，這是鐵鈴，氧化情況非常嚴重，里面確實銹成了一團，只能隱約看出來它的結(jié)構(gòu)好像確實有點復雜。
“閩西一帶很流行這種鈴。這鈴一共有五種聲音，他們相信，五聲齊響的時候，祖先或者你愛的那個人的靈魂就會被召喚而來，與你相見。所以有一段時間，那里的家家戶戶都掛著這種鈴，但后來技藝失傳，只剩了鈴，不剩造鈴術(shù)，掛的人漸漸少了。不過你在一些老宅子里還能看見。”
“您在閩西見過人掛嗎？”許問問道。
“嗯，見過，當時聽人說了，專門去找的。可惜，時候不對，沒能聽見五聲響。當時我還挺想找一串自己收藏的，結(jié)果五聲鈴又叫祖先鈴，他們把這當成祖先的門鈴，沒人賣給我。”
直到今天，秦天連說起這個也很遺憾的樣子。
這是因為，他也有想要召喚回來的人嗎？
許問忍不住這樣想。
秦天連又看了看五聲鈴，突然問他：“你之前說想學木磚石瓷以外其他門類的修復？”
“是。”許問回答。
“那行，我先教你學怎么修這個鈴吧。”秦天連貌似非常隨意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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