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名身著白袍的西來僧人搖轉(zhuǎn)轉(zhuǎn)經(jīng)筒，齊誦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一匹白綾布憑空鋪展，在素帷小轎和方形木臺之間架起一座布橋，驚呼聲中紗幔蕩漾，飄出一道旖旎曼妙的倩影，穩(wěn)穩(wěn)落在布橋之上，輕如無物，一雙凈無暇穢的玉足款款展動，好似行走于平地一般，當(dāng)真是：纖腰之楚楚兮，回風(fēng)舞雪；美彼之態(tài)度兮，鳳翥龍翔。

    布橋雖長，終有盡時，不免叫人心蒙失落。

    十?dāng)?shù)名西來高僧起身施禮，極是恭敬。

    擢纖纖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緩緩摘下帷帽，一一還禮。

    世俗中人為之驚嘆，方外之人眼前一亮。

    帷帽下的面孔兼具端莊典雅、華貴溫婉、雍容安詳、明凈琉璃，一口純正漢語，字正腔圓：“身秘密法，端身正念，手結(jié)引導(dǎo)無上菩提最第一印。和合為相，實(shí)同幻化，四緣假合，妄有六根，中外合成，妄有緣氣。十身靈相，一時具足，嗡嘛智牟耶薩林德……”是俊眉修眼，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是傾城獨(dú)立世所稀；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是眉似遠(yuǎn)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點(diǎn)而朱；是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

    若非親見，誰也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還有這等女子，再是陰暗下作之人也生不出半絲邪念。東方燕素來自恃容貌出眾，相較之下，自慚形穢，心服口服。

    此上師名喚桑吉拉姆，封號曼日法王。

    明鏡有意鎮(zhèn)場，接口道：“坐禪觀定，漸進(jìn)禪法，漸修菩提；甚深般若，一行三昧，念佛者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法性宗祖庭草堂寺思行。一切皆空，諸法性空；中道實(shí)相，因緣和合而生，緣起性空；眾緣所生法，即是無自性，若無自性者，云何有是法……”

    “法相宗大慈恩寺僧一。二無我，三自性，五法八識，實(shí)無外境，唯有內(nèi)識，外無內(nèi)有，事皆唯識；諸法性相，闡法心識，轉(zhuǎn)識成智，成就解脫、菩提二果……”

    “法華宗祖庭國清寺念塵。五時八教，三觀三諦，舉一即三，雖三而常一。中道實(shí)相，真空妙有，一念一塵，一念三千，法界無相，萬物一體；僧羅萬象，頭頭安立，緣起三千，法界無礙……”

    “賢首宗太原寺佛藏。五教六相，四法界，十玄門。宇宙萬法，有為無為，色心緣起時。一多無礙，三世無礙，事事無礙，同時具足，互涉互入，如因陀羅網(wǎng)，重重?zé)o盡，無盡緣起……”

    “律宗祖庭凈業(yè)寺宣云。戒者，佛之所定，法、體、行、相也……”

    “禪宗祖庭曹洞正宗少林寺無佛。徹見心性佛之本源，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頓而悟道……”

    “禪宗臨濟(jì)寺濟(jì)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法。般若為本，以空攝有，空有相融。以心印心，心心相異。無心者，無一切心也……”

    “凈土宗無為教金心。他力十八愿，投誠皈依，彌陀愿力；自力修凈業(yè)三福，自性念佛。當(dāng)知如是念佛三昧，則為總攝一切諸法。老實(shí)念佛，莫換題目，往生西方極樂凈土，阿彌陀佛……”

    ……

    萬千僧人，源自天地八方，道高位尊者，各報(bào)宗門，述教義解精義。佛學(xué)三大地系，十大宗派，大小二乘，密顯有分，難易行道。

    “這群和尚講得東西你聽懂了嗎？”

    “你說呢？”

    “我腳都酸了！”

    “我的手也酸了，要不咱們走吧？”

    “走！”

    “這就是佛門大會啊！可算是長見識了，原來所謂的佛門大會就是聽一群吃的沒事干的老頭嘰里呱啦地講鳥語啊！”

    “奶奶的，搞這么大個陣勢，就是為了給一群吃的沒事干的老頭講鳥語！”

    “別胡說，好端端的侮辱鳥語干嘛！”

    “呃……呵呵呵，也是，鳥語雖然咱也聽不懂，但至少比聽一群老頭嘰里呱啦的還是要強(qiáng)些！”

    “何止是強(qiáng)些，簡直是強(qiáng)太多了！”

    “唉，早知道是這樣，老子就不來瞎湊這個熱鬧了，白白受了這份累！”

    “誰說不是啊，真他娘的掃興，！”

    “走走走，哥幾個吃酒去！”

    成批成批的粗漢莽夫敗興而歸，也有不少聽不懂卻不愿離去之人，只為多看幾眼那個能給他們清潔靈魂的桑吉拉姆。

    既有不明所以、索然無味、滿口牢騷者，自然就有知其所云、興致盎然、出言指責(zé)之人，沖突一觸即發(fā)，或限于口角，或上升手腳，或及時制止，或發(fā)酵升級。

    如此一來，給了那些正感無聊的好事者們尋找樂子的靈感，故意在人群中制造騷亂、引發(fā)沖突，比如說用石子偷砸某個發(fā)牢騷的人、挑撥剛被旁人勸阻的口角當(dāng)事人等等。騷亂和沖突在不相干的人眼中，那就是一出好戲，伴隨著好戲的往往就是有趣。

    東方燕的脾性好惡、修養(yǎng)學(xué)識，比之那些粗漢莽夫不遑多讓，有些方面甚至還勝過一籌。若是連她都能受得住晦澀難懂、詰屈聱牙的佛學(xué)論證，世上受不住的人怕也不多了。她實(shí)在無法理解怎會有這許多人對如此枯燥乏味的東西產(chǎn)生那般濃厚的興趣，并義無反顧、孜孜不倦地投身其中，樂此不彼。但這一次最先提議離開的不是她，而是留心言，當(dāng)即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認(rèn)同。

    眾人下了高地，擠出人群，漫無目的地往山林深處走去，相互間嬉戲打鬧，倒也輕松愉悅。沿途隨手捉了些小型野味，尋了處溪畔，剝洗干凈，生火燒烤。

    野味剛架上火堆，就出現(xiàn)了四名持棍僧人，先是恭敬施禮，然后其中一名僧人道：“天干物燥，林中多有易燃之物，還請諸位施主莫要在此生火。”

    公冶世英道：“四位師傅放心，我等自會小心應(yīng)對，選在溪畔正是為了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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